“没有吃过就没有发言权,我信你。”戴名世说,“不过,可以肯定的是,野天鹅要比家天鹅漂亮,这是有目共睹的。”
“我倒不在乎这个,无论是家天鹅还是野天鹅,拔了毛,开膛破肚后,在我眼里都一样。”常志勇不依不饶的,根本就不给戴名世台阶下。
在座的人明显感觉到了一股隐隐的火药味,他们纷纷站起来,相互敬酒,岔开了两个人的暗中较量,酒桌上的气氛再一次变得热闹而又融洽。
饭后是事先安排好的钓鱼活动。
沁园春度假村的鱼塘并不大,钓鱼的人也不多,不过环境很好。水塘的四周长满了树木和花草。水塘中养了一些荷花,是那种粗枝大叶的荷花,在塘中撑出一片碧绿和阴凉。特别值得一提的是,还有一阵阵的蛙鸣,清脆悦耳,此起彼伏,极富节奏。
不知怎么搞的,鱼并不怎么咬钩,就连老董这样的钓鱼高手也只能“望水兴叹”。于是他们钓鱼的兴致大减,有些人甚至放下手中的钓竿,一边闲聊,一边欣赏美的景致,还不时地发出感叹。
“好久没有听到青蛙的叫声了,真爽。”
“怎么这么多青蛙?就像到了乡下一样。”
“真奇怪,叫声这么大,这么响,却不见一只青蛙,它们躲在哪里?”
余致力小时候是听水塘里的蛙声长大的,他也觉得奇怪,在脚下的水边找了很久,却没有发现一只青蛙的影子,这就怪了,青蛙是并不怎么怕人的啊,更奇怪的是,它们的声音怎么那样整齐划一,那么悦耳动听,就像假的一样。余致力很快发现了问题,蛙鸣全都是从水塘的对面传来的,难道这个水塘里的青蛙真的怕人,都远远地躲到了对面?水塘的那边是一堵高高的红色的围墙,围墙和水塘之间是一条逼仄弯曲的小道。余致力决定去探个究竟,便一个人悄悄地走了过去。
终于有一条鱼上钩了,老董高兴地叫了起来,“你们快过来看呀,这个家伙还不小。”老董话音未落,突然发现,离他们不远处出现了一群奔跑的人影。他们的脚步整齐划一,一看就是训练有素的人,凭他们的经验知道,这些人不是部队官兵,就一定是警察。
出于职业习惯,老董他们一个个都竖起了耳朵,静观其变,以便迅速地作出一个职业警察应有的反应,他顾不得收钓竿,任那条鱼在水塘中大幅度地游动,激起一朵朵浪花。
“是八处的人。”老董突然说。老董的眼睛和耳朵没有年轻时好使了,但毕竟是老公安,还曾在隐蔽口干过多年,所以,他的反应比一般的年轻人还是要敏锐许多,姜还是老的辣啊。
真的是八处的人。
走在前面的是两位副处长,还有两名司机,其中一个戴着墨镜的高个子,很酷,好像没有人认识他,看上去像个身怀绝技的保镖。走在最后面的是个中等身材的壮实汉子,正是八处处长黄奇志。黄奇志紧紧地跟着一个身材不高的人——是常务副厅长曾光宁。很显然,这是曾光宁的一次出行,简直就是一级保卫,二十四处的人没有几个看到过这样的阵势。路上本来是有几个行人的,可能也是被这个阵势吓着了,不知是哪个大人物来了,都慌忙站在了路边,把普通人的谦恭写在脸上。
这时老董说话了:“曾老板是到日本访问考察去的。”
“那应该到机场去啊,怎么在这儿?”季声瑜不解地说。
“他怎么不能在这儿,真没想象力,他肯定是在这吃饭,休息一下,再到机场去,现在,有哪个大领导是直接从单位到机场去的?”戴名世说。
“八处的人肯定早就在这里等着了,给曾老板埋单。”陈钢说。
“是啊,跟你们讲吧,曾老板先要飞往北京,在北京住一个晚上,三处的老季他们早就在北京的宾馆里等着曾老板了,第二天再把他送上去日本的飞机。”老董说。
“啧啧,搞得这么复杂。”
“这有什么复杂的,替领导保驾护航呗。”
就在这时,水中传来扑通一声,老董这才想起鱼已上钩,猛拉钓线,但为时已晚,鱼已经成功逃脱:“那一定是个大家伙,可惜了。”不知是谁轻轻地嘘了一声,但他们谈兴正浓,小小的遗憾并没有使他们高涨的情绪受到任何影响。
“要是老板从日本考察回来呢?”
“考察回来的话,曾老板要先在北京住一晚,当然会有人去接,五处、九处,或者别的处,早就在宾馆里候着了。”
“回来的时候,也不会直接回办公室,或者回家,而是在另外一个宾馆,或者是度假村,又会有别的处室候着。”
“我们二十四处好像还从来没有替曾老板保驾护航过吧。”
“是啊,这得有资格,就像开车,先得有驾驶证。”
“资格是有的,是还没有轮着我们呢。”
“那得等到猴年马月,谁叫我们是炊事班,外加后娘养的。”
哈哈哈,这时有人坏笑起来。
余致力已经走到了围墙和水塘之间那条逼仄的堤埂上,他听到了蛙声,却没有看到一只青蛙,他越发感到奇怪了,手中拿着一根柴棍,低着头,在水塘边的草丛中仔细地寻找。
“真是奇怪得很,到处都是蛙声,却一只青蛙也看不到。”余致力自言自语地说。
也是合该出事,不知是听到了蛙鸣,还是别的什么原因,被众人簇拥的曾光宁突然改变方向,也走上了围墙和水塘之间那条弯曲逼仄的小路,簇拥着他的人一下子慌了,这显然不是他们事先所安排的路线。小路太窄,那群人只得一个个在曾光宁的后面排好,拉成一支长长的队伍。由于这是一条逼仄弯曲的小道,而且树木掩映,野草丛生,所以,正在专心寻找青蛙的余致力并没有发现这支队伍的逼近。同时这支队伍也没有察觉前面的草丛中会有一个人,而且手中还拿着一根可以作为武器的柴棍,在他们的眼里,完全是一副鬼鬼祟祟的样子。走在曾光宁身后那个像保镖的人,突然飞身一跃到了他的前面,用自己的身子护住了曾光宁。小路真的是太逼仄了,余致力还没有意识到是怎么回事,就被人一头撞到了水塘中。
一声巨响引起了二十四处的人的注意,不过,他们一时还没弄清是怎么回事。曾光宁透过两个保护他的人的肩膀问水中的余致力:“你会游泳吗?”
想不到水塘里的水很深,余致力猛地掉进水中,脚没有踩着塘底,沉进水中时喝了一口水,等他的头从水中浮起,他听到一个陌生人在跟他说话,还问他会不会游泳。无端被人推入水中,余致力早已是一腔怒火。他看到了一张和蔼可亲的脸,从他身边那些凶神恶煞的脸中区别开来,那是一张气宇不凡的脸,看了第一眼,他这一辈子就注定不会忘记。于是,他心中的怒火顿时消退不少。他抹了一下脸上的水珠,对岸上那人说:“我会游泳,没事的。”
曾光宁听了这话,微笑着说:“对不起,我有急事要走了,如果你有什么事情,就找他们协商,他们会尽量满足你的要求。”曾光宁说着,用手指了指他身后的那些人。
“我没有什么要求,就当游了一次泳,不过,我还是想给你一句忠告,不知你是否愿意听?”
“你说吧。”
“请你管好手下的人,不要太嚣张了!”
余致力在水中大声地说。
二十四处的人听到了余致力的声音,终于弄清了是怎么回事。等季声瑜和何生亮他们赶到的时候,曾光宁已经离开,上了等在前面的汽车朝机场急驰而去。
“真是不知天高地厚,他怎么能这样说话!”老董皱着眉头说,他的脸色变得严峻起来。站在他身边的人也一个个神色凝重,满腹心事。
虽然天气暖和,人们都只穿着单衣,但水塘里的水却冰凉刺骨,余致力在水中游了几下,便上了岸。就在他爬上岸的时候,蛙鸣突然从他的身边响起。他终于发现了一个秘密,原来并没有什么青蛙,蛙鸣是从水边的电子设备里传出来的。他要把这个秘密告诉给他的同事和领导们,便迅速从水中爬了起来。
“真是倒霉透了。”他用手抹着头发上的水,对赶过来的季声瑜和何生亮他们嗫嚅道。
“小余,俗话说好狗不挡道,你是罪有应得,哈哈。”何生亮在一边幸灾乐祸地大笑着。
余致力望了何生亮一眼,心想这人怎么这样说话,一点人情味都没有,他扭过头去,避免和他正面接触。
就在这时,季声瑜拍着他的肩膀,安慰他说:“是一场误会,先把衣服弄干,水很凉的,别感冒了。”
“没事的。”余致力内心感到一阵暖热,都是同事,却有天壤之别。
在水塘的另一边,老董大声地和八处处长黄奇志打着招呼。黄奇志在厅机关人缘不错,其能量也很大。他和老董关系很好,老董“增广鳖”这个绰号,据说就是他给叫出来的。
“好家伙,你们都在啊,才子才女们。”老黄走了过来,亲热地跟二十四处的人打起了招呼。
“黄处。”便有人放下钓竿,站起来和老黄打着招呼。
“你们钓鱼,钓鱼,不要管我,我到处看看。”
“欢迎领导光临指导。”戴名世笑着说。
“我钓鱼不行,是只菜鸟,特意来向你们学习。”
“黄处是谦虚吧?”
“不是不是,我真的不会钓鱼,有一次还险些被鱼钓了,拖下了水,又不会游泳,差点淹死。”
众人呵呵地笑了起来。这时,老黄走到了林黛芳的身边,因为浮子在动,有鱼咬钩,她手中端着钓竿,正聚精会神地盯着水面,老黄来到她身边了,她也没有觉察。老黄也看到了水中浮子在动,便紧紧地挨着她。就在浮子往水下猛沉的那一瞬间,林黛芳猛地抬起钓竿,与此同时,老黄也伸出一只手来帮林黛芳,她这才意识到老黄的存在,他抓住了她的手,色迷迷地看着她。
林黛芳连忙把手抽出来,她心里很不舒服,就像吞了一只苍蝇,不过她只是把头扭向一边,并没有发作。老黄好色,林黛芳早就知道,他喜欢她,并不时有轻度骚扰,但他还是一个知趣的人,懂得什么时候应该适可而止。
老黄走后,二十四处的人边钓鱼,边猜测着老黄的好事,他是不是要当经侦总队总队长了?要不就是治安总队总队长?是的,极有可能。黄奇志当了多年的处长,和几个副厅长的关系都很好,而且他所领导的八处,在厅里的地位也相当高,不像老董领导的二十四处。如果说八处是红花的话,那二十四处就是绿叶;如果说八处是小姐的话,那二十四处天生就是个丫鬟。
余致力把身上的湿衣服拧干了一些,便走了过来。他忘了被人撞入水塘的难堪,兴致勃勃地把他在水中的发现告诉了二十四处的同事们:“你们万万想不到吧,根本就没有什么青蛙,他们安了电子设备,是假的!”
“呵,难怪,原来是这样,现在真是什么都可以造假,啧啧。”
他们发表感慨道,同时,还在心里想,这个小子倒还真是蛮纯真的,掉进水中竟然若无其事。
“你知道那人是谁吗?你跟他说话的那个?”季声瑜突然问他。
余致力望着季声瑜,一言不发,摇摇头,默默地等着季声瑜告诉他结果。
“是曾光宁,我们的常务副厅长。”
余致力听了这话,人一下子吓傻了,泥塑木雕般地站着,忘记了身上的寒冷。
他对曾光宁说的那句话不仅二十四处和八处所有在场的人听到了,曾光宁自己也听到了,而且余致力还注意到,曾光宁尽管没有正面回答他的话,但他还是看了他一眼,并轻轻地点了一下头。想到这里,余致力的心中更是惶恐不安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