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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0章

甘、顾得平陈敏,馀党悉擒,惟有羊颖、陈政与纪瞻、贺循拒于南门,互相胜负,官兵不能近城。甘、顾知之,分遣卞壸、周玘、钱广等将往计。羊颖曰:“不劳诸公被马,某自往彼,召来谢罪。”顾荣曰:“非颖一人,安服汝召?尚有陈政、牛新、王亨俱聚在彼,倘被逃去,岂不误事遗祸?”遂命羊奕一同众将同去,羊颖从招,牛新等欲走,皆被擒获,押进城中。奕求恕颖,周玘曰:“陈敏谋叛,皆是陈宏、牛新、羊颖、谷应、钱端五人于中倡逆,颖罪深重,例不可免,但全汝并家属,以全羊太傅宗祀,此亦推念祖德甚矣。”奕不敢再言,暗说甘卓,卓曰:“听汝一念归正之心,保全三族,止拟羊颖一人之罪,此至公至幸矣。如若再言,瑯琊王等必请于朝,愈加不美。古云:‘祸不可以幸免,福不可以再求。’非吾等为恶也。”奕谢而退。卓命将陈政、牛新、钱谷、王亨六人皆斩之,悬首号令。议差一军往牛渚剿讨陈宏,收复淮泗,忽刘准先遣飞使报到,言:“刘机将陈泓之首至牛渚招谕陈宏,宏不肯服,亦被夹攻逼斩,尽降其军。临淮夏文盛已举城归正,只等泗城夏文华一到,即便送首中军来也。”甘、顾等大喜,使人巡循下县。于是江之东西南北悉皆平靖。甘、顾等使羊奕赍表,解陈敏等首级十函上洛阳谢罪。

怀帝见表大悦,命东海王设宴庆贺,遍集公卿等观看反贼首级。司马越慕顾荣、周玘有平石冰、陈敏之能,纪瞻有诛齐万年之略,皆老成宿将,私下诏征荣为侍中,瞻为车骑将军,玘为亲军司马,升刘准为广陵牧,刘机为寿阳刺史,甘卓为京口尹,钱广为丹阳尹,羊奕为豫章参军,各皆赴任。惟周、顾三人被召,心甚不快,行至徐州,闻知北方正乱,乃商议逃回不去。怀帝见南方大靖,北土未宁,乃日夜焦思,留心国务,亲览万机,参决庶政,日不回宫,凡一应官制,皆仿武帝泰始以前施设。又恐朝野议己,复立清河司马覃为太子。值覃病,乃立其弟司马诠为太子,臣下无有敢弄权者。黄门侍郎傅宣叹曰:“今日复见宣帝之世也。”太傅东海王越见帝如此用心,难肆其奸,且恐不利于己,因与刘洽共谋自安之策。洽劝其出镇许昌,以避祸患,越从之,上表求请。帝准其奏。司马越以帝为己所立,朝臣皆出其门,乃任意择取智士,带往许昌。帝不能制,只得随其所为。越起行,独留腹将何伦在朝辅政,以防外人谋算。时朝中官员多被越选去能者,故何伦得与帝谋议政事,遂逞势横暴,逼辱宫主。帝甚怒之,但无能奈何,只得隐忍,不敢明言。密与文臣王衍议曰:“卿等在此辅朕,何伦若尔无状,尚不能制,倘一旦司马越有异,朝廷孰能当之?”衍曰:“必须预防不测。近处设备,越定见疑,恐激其怒。可密诏南阳王司马模为泾梁雍秦都督,镇守长安,经略西北兵壮,缮甲蓄粮,以备不虞。再下诏至江东,与瑯琊王知道,自然无事。”帝皆从之。南阳王拜命西出,不知后来事竟如何,吕纯阳降乩,有诗叹曰:

禾黍漓漓满帝京,寻思晋乱转酸辛。闲来屈指从头数,几个清宁到太平。

时晋朝因宗室构乱,以致中国并无宁土,惟辽之东、江之南稍得安静。中国贤俊之士,近于南者皆避过江,近于北者皆避入辽。辽西段氏匹殚与末杯叔侄,皆恃强犷,不敬贤士,惟尚弓马。独辽东慕容廆并长子慕容皝谦以接士,敬以礼贤,故中土人多就之,有裴嶷、裴开、皇甫岌、游邃、宋该、皇甫真皆俊才名士,相与辅翼用事。辽之属地,有晋臣玄菟太守裴武,东西总督、辽阳校尉封释,共监辽夷。自裴武死,嶷、开入辽之后,封释独任其事,劳心成疾。有鲜卑山土夷素喜连、木丸津二部为众,酋长夙性凶悍,惟惧封释与辽东督护李臻。臻得辽夷之心,各皆敬仰。辽东太守庞本怀妒,以私恨挟仇,谋而杀之。封释有疾,不能救臻。臻死,鲜卑、山酋二部无惧,即乘封释在病,统夷落攻陷金山、义州、海州诸郡县,称与李臻报仇,杀掠甚惨。庞本恐其攻己,与守将袁谦先出兵征剿二部,两战失利,素木等愈肆猖獗,民不胜苦。袁谦密奔封释计议,时释稍可,未能临阵,谦惧寇暴,劝封释斩庞本之首,并赐犒夷礼物,令二部罢侵。夷酋受赏少住,不一月,复行杀掠,百姓不得安业,多走入慕容境内,告诉素喜连等残惨之过,慕容廆惟抚而安之。长子慕容皝曰:“古者诸侯,求霸莫如勤王,图王莫如救民。自来有为之君,靡不仗此以成事业者也。今连津跋扈,屡屡抗拒王师,苍生屠脍,岂吾征镇之所忍视耶?此夷外托报庞本擅杀李臻之仇,内实怀乘衅掳掠之志。封总督已诛庞本而使退,一而复乱,毒害无已。辽东倾陷垂将二周,兹因中原兵乱,无暇剿逆,大人当以勤王挟义,正其时也,岂得坐视不救,以致孽徒猖獗!设使纵彼窃据,则是辽中又添一敌矣。依儿之见,正宜申明九伐之威,救解万民之困。擒灭连津,一可以兼并二部,又可以振我六军。且忠义彰于国朝,利益归于我己,正吾鸿渐之机,岂容挫过!且大丈夫当志与高光齐等,岂效守丘狐兔哉!”廆曰:“儿言甚有宏谟,但吾僻居北陲,兵无广盛,粮不丰饶,而欲逞志以成纵横之业,岂不难乎?”皝曰:“昔者陈胜不偕尺土,尚能首破百二之强秦。我今已有辽东之地,辽西尚畏于我,何况二竖!封公多病,袁谦寡才,不久悉归于我,亟宜振旅以开鸿,希晋朝封职,则自然再无人来监守,岂不任吾行事乎!”廆乃然之。次日,大集谋士与诸将共议其事。裴嶷曰:“今山夷为害,士民失望,田业成芜,大人正宜义救拯,收服狂寇,以建大功,收买众心,何为不可?”廆曰:“奋剿二竖,尚是易事,但恐一旦出兵往北征进,根本空虚,段氏乘机袭吾,那时进有连津在前,退有段兵在后,两头受敌,不亦危乎?”少子慕容翰曰:“吾闻段氏前与王幽州绝交,通好石勒,今又与石勒构怨,助援刘琨。彼惧二处怀恨吞并,焉敢少离,而罔袭我乎?”慕容仁亦曰:“素连、木丸二部,卤莽强犷之徒,粗而无谋,易于收剿。收其二部之兵,西讨段氏,不出数月,可以吞并全辽。得辽之后,则幽燕云中皆可图矣,何不可行?”廆听三子之言,大笑曰:“孺子乃能有此智,量吾家岂不当兴乎?”于是点集军兵,以慕容翰为前部,慕容仁为接应先发,以皇甫岌监军,自率长子皝与皇甫真为后继,留裴开、游邃守郡,统兵二万,进讨素喜连、木丸津二寇。此去未知胜负如何,后人有诗叹晋朝中否致胡虏得霸,云:

慕容异族志雄豪,克致贤才伯北辽。嗣儿皝翰能筹略,多是天公祸晋朝。

第八十六回 慕容廆兼并辽东

《辽志》叙说鲜卑山夷东部素喜连、西部木丸津,见封释病,逞骁为乱,攻陷诸州,声言要与李臻报恨。封释无奈,斩庞本送首,令其罢兵。贼以为封释为抚辽总帅,惧而求和,遂愈肆无忌,大扰地方。将所掠财帛,尽皆载贮阴山,男女老者屠弃之,幼者充为奴仆,壮者编为军伍。素喜连自东攻掠,木丸津自西攻掠。慕容翰领兵出界,密使人打探二寇住扎何处。蓦见有负包之人于路行走,见兵逃匿。翰使捉拿问之,其人哭告,道是义州百姓,因被草寇木丸津在郡杀掳,欲逃至慕容爷地中避难的。翰曰:“我特起兵去剿他的,你今休走,可作乡导,同我前去。平贼之后,将所掠财物多多赏你。”其人允诺,翰乃停马,等皇甫岌至,议曰:“我今已知贼人扎寨的实,未可即进,且先约吾兄等,将兵把住义州总路,我们明日乘夜无月,贼难出掠,引兵疾进,务要二更赶到,贼必不防。比至半夜月出,我已打寨。贼以吾等自天而降,定然惊走。我兵随后追杀,行至前面,兄等大兵截住,全部皆为我掳矣。”皇甫岌曰:“公子妙计,不在孙吴之下,可速行之。正乃出其不意,攻其无备,胜可必矣!”翰乃使飞骑催约兄兵速进,把住义州城下北走总路。翰停一日,乃与慕容仁独领骑兵三千,兼程裹粮而进,二更果到。令兵皆插白鹇翎一条为号,放炮呐喊,一齐杀入。津等远探百馀里,并无动静,不知翰兵一昼夜驰二百馀里,二鼓即到,众皆鼾睡惊起,人不及甲,马不及鞍,又不知是何处兵至。木丸津醉酒带甲睡起,挥刀便砍,杀死无数,皆是自家夷卒。原来翰兵俱有号色,以此不被伤损。津兵自相混斗,杀得尸如垒石,血似流泉,半夜以后,月色升时,津兵已丧过半。仁、翰乘明又奋勇横杀,势不可当。丸津乃冲条血路,望东北而走。行不三十里,正值日出之时,遥见旌旗闪闪,丸津只道是素喜连救兵,放马前进,将近军相隔里许,忽听得炮起冲天,摆开一带连环阵势,为首一将,立马弯弓在中,生得紫面浓眉,方颐大耳,短胡似漆,巨眼如铃,头戴镀金兜鍪,身挂简银铠甲,旗上大书“辽东镇夷校尉慕容大将军”。右手一将,雄躯壮貌,广额黄髯,蚕眉凤目,骑高马,手执大斧,乃中州人氏皇甫嵩侄孙皇甫真也。左手一将,红颜粉脸,方面修髯,有天日之姿,类中华之貌,乃慕容校尉长子慕容皝也,手持八轮金简,气岸堂堂,望之可畏。

丸津自二更战过半夜,走至五更,锐气尽丧,乃扎住阵脚,思欲定息冲走,只见后面尘飞旗舞,仁、翰二人分两路追至。木丸泥谓兄津曰:“昨晚偷营小贼又赶到矣。前面又有阻兵,悉皆骁勇难敌,不若刺斜冲去,杀条血路,奔往海州,再收卑山丁壮,会合素连部,一同前来报仇。”丸津然之,下令落曰:“辽将强猛,各宜舍死随吾杀出,若一被其围困,他们决不饶你,尽皆遭杀。”于是丸津居前,丸泥断后,一齐望慕容皝阵中冲去。皇甫真手持大斧,拍马向前阻住,津兵虽少,无不死战,一可当十。慕容军士被伤无算。皝见之,抡简向前高叫曰:“汝众部曲何乃不知事体!到此地位,人马俱疲,与我生力大兵为敌,悉皆是死。吾怜你等被其所哄,故不出战杀你,若肯降顺重用,愿随吾者仍享俸粮,若不听言,吾从前阻,后面兵马又至,虽铜身铁骨,当不得我亲身临阵,早宜寻路。”众各面面相觑。俄而慕容翰逼近,皇甫真生擒木丸,滋众夷落惊惧,尽皆拜跪请降。丸、津兄弟止喝不住,叫呼不动,知势不妥,只得与亲族亲戚数十人冒死冲出,望北而走。慕容翰大呼曰:“斩草不除根,萌芽依旧生!亟宜奋追,不可容其脱去。”遂乃先进,拍马直取丸津,丸津马好走迅,翰尽力赶去。慕容仁追木丸泥二十里不能及,常隔百有馀步。仁怒,取弓望后满发一矢,丸泥应弦落马,仁向前取首级而回。慕容皝亦斩酋党古禄,皇甫真又擒其戚得胡,收兵来见慕容廆,独有慕容翰不至。时天昏暗,廆使皝、仁、岌、真四路寻访接应,皆不获声息而回。廆甚忧虑,坐而不寐。原来翰见丸津拚命逃走,马骏又善骋,翰爱之,乃尽力穷追不舍。翰驰不上,隔二百步,怒扯弓箭连发三矢,一箭射中马腿,马痛惊跳,丸津不防,被掀落地。津急跳起,马已跑去三四丈。有一健卒铁脚儿慌捉马来,慕容翰已到面前,大喝逼上,丸津无奈,亦挥刀步战,望马足砍去。翰以戟击中其胸,丸津仰看,又被一戟刺中咽喉而倒。铁脚儿跪下乞命,翰令带马前行,亲找丸津首级,一同望义州而转。

到时已近五更,廆与皝二人尚在帐中明火而坐,见翰至,惊喜问曰:“汝一夜何往,吾恐汝年幼躁暴有失,令兄等四路寻觅无影,何莽撞之甚也?”翰曰:“不探虎穴,焉得虎子?丸津之马,类如绝影,吾心甚念,故穷追之。若不以暗箭射其腿,已被逸去矣。儿今两日夜共驰五百馀里,才斩剧寇,亦可除辽中之一患也。”皝曰:“此马之劳,亦甚可羡。吾弟之勇,亦甚可羡矣!何虑辽寇不平哉!”慕容廆亦私谓皝、翰曰:“你兄弟二人,他日必能成大器、成大业者。不然,天何赋此文武之才、纵横之略,而卓荦磊落之若是也。慕容宗庙有昌,吾无忧矣。”翰曰:“荣辱从天,非力可能,但尽吾父子力量,以救百姓,且剪此寇,再作计议。今木丸津授首,素连部已落胆,宜趁此破竹之势,亟进征剿,尽灭二部,则可振威辽北矣。”廆曰:“儿言是也,安得取其一而缓其二哉?是养寇遗患也。喜连酷似丸津,害民尤甚,正宜乘胜剿之。”遂下令分两路,东向以征素喜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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