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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手稿(4)

古之史家,其亦略知吾说者耶?人或笑左氏为相斫之书,或谓中国之史,不过数帝王之家谱,此其说似矣。然使知历史专为政治之学而有作,将见前人之所详略,故〔固〕为适宜。且中国既为专制矣,则一家之所为,自系一民之休戚,古人之所为,殊未可以轻訾也。英国有拔可尔者,尝著《文明史》一书,一时风行,几谓旧史所载,皆无关宏旨之文,而所重者,专在大时、地利、水土、寒热之间。不知此固重要,而史家专业,在纪人事,而于一切有关政治者,尤所重焉。夫天地之实纪者,自有专家。且十常侍之乱汉,与郑康成之诂经,二者于社会所关皆巨,而史家终略于此而详于彼者,何则?以彼之关于政治尤深切而著明耳。

此后吾党之言政治,大抵不出内籀之术。而同时所为,有二种功夫,一是区别定名之事,一是考订沙汰之事。盖不为其前,将虽有事实,而无纲纪;不为其后,将所据已误,而立例自非。今吾八会所为,重在会通提挈,而考订沙汰之事,又不得不藉手于他人所前为者。吾闻西师有言:一二百年以前,欧洲几无信史可用。史之可信,大概不过百年。是故当时政治大家,如郝伯思、如洛克、如孟德斯鸠等,皆以盖世哲家,所成就不过如彼。而此学演进,全俟后人。夫后人之所为,非果胜于前人也。穆王得八骏,有王良、造父为之先后,而后日行千里。近世走卒病夫,安坐三等汽车,其所行倍之,亦其所权借优耳,后人非能果胜前人也。

第二会

前会因为时太促,于吾人考求政治涂术,所与古人异者,尚未切实发挥。其讲义曾经刊列报端,诸公取而观之,足以补助遗忘。案前会所言,其紧要处,不外数条:一是政治与历史关系密切,所有公例,必从阅历而来,方无流弊;二是国家是天演之物,程度高低,皆有自然原理;三是国家既为天演之物,则讲求政治,其术可与动植诸学,所用者同。一切因其自然,而生公理,非先设成心,察其离合。凡此皆前会要旨。诸公于此三者,果克了然,前夕与会,可谓不虚。

政治学之于国家,犹计学之于财货,故当先求知物。国家为物,所足异者,人类不谋而合。譬如我们古有封建,有五等,欧洲亦有封建、五等。吾古有车战,西人亦然。平常人每见各国之异而怪之,实则异不足怪,可怪者转是在同。于其所同,能得其故,便是哲学能事。今国家为物,既为人类所同有,其无有者,大抵地球贫瘠之区。如亚刺伯之游牧,苏格兰之山部。诸公能言其所以同有之理欤?

然则我辈今讲政治,不当如古人之法,但就本已所属之国家言之,亦不宜但取一切文明之国家言之,而置蛮夷社会于不论。夫论政治,但取已属之国家,此法不独中国古人用之,即西国古人言治,最早如柏拉图、雅里斯多德,无不皆然。如政治学西名波立狄斯Plitics,此名即雅里氏所立者。其中所论,皆当时希腊所现行市府体制。其所分之独治Monarchy,贤政Aristocracy,众治Plity,亦皆就市府之所有者言。十八世纪以前,西人言政,无出其范围者。时至今日,政法不同,决非雅里氏之说所能尽。是故仅就本国,及但取文明国而论者,其内籀之所资已狭,立例恐亦不精。而天演阶级,亦恐难见,不如通而论之之为愈也。

总之,吾人考求此学,所用者是天演术,是历史术,是比较术,是内籀术。故古今社会,但成团体,便是吾人所不弃者。非若前人所为,但举最上法式而言,而置每下愈况者于不顾也。是如动植学家,凡是草木飞走,皆当征验。至于分别之余,且将见程度高者居其少数,而程度低者常居其多数也。

然而区分类别,其界画又不可不严。盖既称国家,则必有国家之实。而所谓国家之实,必细论详审,而后得之。夫谓同国之民,无异同种,而国家即可作种族观者,此其说误也。试人英、法之境,其中非种之民,不可数计。而英、法国家,可于其身,责取无穷之义务。然则国非种族明甚。但将谓今之国家,无分种族,直无异商业之公司,以保护利益而后合。且其为合,纯由法典,无天属之可言,此其说亦非。盖今之国家,一切本由种族,演为今形,出于自然,非人制造。然则国家非非种族又以明矣。惟其非种族,非非种族,故虽今世文明大进之国,言其形质,实与古时草昧者同科。何则?当日草昧种人亦是大众聚居,生死相守之团体。其为战也以众,其为治也以众,且其中亦不尽同一血统之民,以有奴虏降人,有占藉,其非种族,非非种族,亦与今日之诸国同也。

前会讲义所发明者,有最要之公例,日国家生于自然,非制造之物。此例入理愈深,将见之愈切。虽然,一国之立,其中不能无天事、人功二者相杂。方其浅演,天事为多,故其民种不杂;及其深演,人功为重,故种类虽杂而义务愈明。第重人功法典矣,而天事又未尝不行于其中。即今两国之人,常以种异,辄生龁。而英、美交情,终较他族为笃。当一千八百十五年《维也纳条约》更定欧洲各国土地之日,日耳曼让波兰与俄,而取沙逊尼及来因诸小部以开霸基。奥国弃其北部,而取偿于意大利,终以失策。何以故?德之种纯,奥之种杂也。凡此见种族之异,深入人心,虽有大同之世,殆未易泯。又虽天事至多之日,如古之行国,蒙古、金、辽,徒用宗法,亦不逮事,必有人焉,为法典辅之,而后有立,足以争存于物竞之后。合二者言之,人之合群,无间草昧文明,其中常有一伦,必不可废。此伦维何?君臣是已。君臣者,一群之中,有治人,治于人者也。而出治机关,是谓政府。有群斯有君臣矣,而所谓君者不一体;有君臣,斯有政府矣,而所谓政府者不一形。此五洲治制所由樊然异也。我辈自束发就傅以来,所读书自《三字经》至于二十七史[①],几无往不闻君臣之义。以其耳熟,遂若无足深言,无可思忖也者。然须知只此二字之中,一方出令,一方听令,志气之行,往往起于一人方寸之中,而千百万亿兆之举动行止视之。凡历史中一切重大之事,凡人道所以为苦乐者,悉由于此。故政治学者,生人至大之学。而政治学所治无他,亦惟此政府之千变万化而已。今夫人相合为群,此群群之中,所相同而可论者众矣,乃今悉置不论,单举政治一门,而为之公例曰:凡是人群,莫不有治人、治于人之伦理。治人者君,治于人者臣。君臣之相维以政府。有政府者,谓之国家。此四条之公例,非从思想而设之也,乃从历史之所传闻纪载而得之,乃从比较而见之,乃用内籀之术,即异见同而立之。故曰:吾所谓政治之学,乃历史术,乃比较术,乃内籀术也。东西先儒,言政治者,颇不尽由此术。彼之问题,与吾辈不同,系问人既合群之后,所相维系,以何者为最优?故其所取,往往在文明之国,而弃草昧之群。吾人为此,眼法平等,所求者不过其国家,其形质,天演之程度,与之演进之定法耳。惟吾意不薄草昧而厚文明,故其视国家也,亦与前人异。前人以此事为文明之所独有,故其视政法本于人为,犹之六书、文字;吾人视之,则犹语言,非人之能为言也,乃人之不能无言也。文明之语言胜于草昧远矣,顾不得谓草昧者为不能言。草昧亦有君臣,故草昧亦有政府。政府同而所以为政府者大殊。吾今欲进而论之,意将由吾意中设最美之目的,以后递验古今所有各政府,几人达此目的,几人未达,而后治乱盛衰有可论乎?顾此法前人多有由之,即其所谓最美目的,真不胜其繁也。

试举论之,则或曰国家所以抑强扶弱,杜奸欺,锄顽梗者也。或曰所以持人与人相将之公道,而平其不平者也。或曰所以御外侮而以存其群者也。或曰所以达一切众祈之目的者也。或曰所以扶植民德期于刑措郅治者也。或曰为最多数之人,求最大幸福者也。而最后一家,知种种目的,往往徒存虚愿,则斂其辞曰:为国家者,但能永其秩序治安,而真能为民保性命财产足矣。至于扶植民德,演进文明,此等事任民自为可也,不必为大匠斫也。其为殊异如此。

彼盖不知有二问题之异。一曰既立国家,宜以何者为目的也。一曰历史所前有之国家,尝以何者为目的也。夫讲政治,而问国家宜以何为目的,谁曰不宜,谁不知其所关之重要。但当知此第一问题与第二问题,绝然殊异。且自吾党言之,其第一问题竟是无从作答。盖国家即有目的,亦是随时不同。古之所是,往往今之所非;今日之所祈,将为来日之所弃。假有以宋、明政策,施之汉、唐,或教英、法,为当年之希腊,罗马者,此其为谬,不问可知。故吾尝谓中国学者,不必远求哲学于西人,但求《齐物》、《养生》诸论,熟读深思,其人已断无顽固之理,而于时措之宜,思过半矣。

吾党今日,姑勿问国家之目的为何,且与观察事实,而问所已见于历史者为何等。果使从吾此说,将数时之后,自不敢发此等空论。不见彼治生理动植诸学者乎,一人一兽一草一木之生,方其治之,未尝问此人此兽此草此木以何者为目的也。固知国家为物,在天事人功杂成之交,不得纯以人兽草木为拟,顾其中有纯出自然而非人力所能及者。故其存立,天运司之。天运之行,无目的也。故斯宾塞诸公,以国群为有生之大机体,生病老死,与一切之有机体平行,为之比较,至纤至悉,惜非此时所能详述。诸公须知,欲社会进退,一切听命于人为,此境不知何时可到。但今所可言者,必社会中文明人愈众,此等分数愈多。若我中国今日之众,其中识字之民,十不得一,则一切全在气运中流转,能者当事,仅能迎其机而导之耳。

治他学易,治群学难。政治者,群学之一门也。何以难?以治者一己与于其中不能无动心故。心动,故见理难真。他学开手之事,皆以分类为先。如几何,则分点、线、面、体、平员、椭员。治天学,则分恒星、行星、从星、彗孛。政治学之于国家,何独不然,雅里斯多德之为分也,有独治、贤政、民主等名目。此法相沿綦久,然实不可用。分类在无生之物皆易,而在有官之物皆难。西国动植诸学,大半功夫存于别类。类别而公例自见,此治有机品诸学之秘诀也。由此言之,正不知类别国家为难为易,诸公试为我猜之。

类别有生之物,所以难者,以其物大同而又有无穷之别异。常语谓形体心性,无两人正同者,此言确矣。而形体心性,亦无有两人悬隔者,此言亦确。人类如此,动植亦然。是知同类之中,其品格同异相杂,言异方同,言同方异,如此者莫若生物。无生之物,如金石水土,从无如此者。乃至形上之物,更无如此者。故形上诸物,别识最易,而无生之物次之,有生之物皆难,而机体愈繁者,其类别愈不易。然则欲知国家为物之类别难易,当先问其为生物之有机体否。今请先明,何者为有机之体。

按“有机”二字,乃东文取译西文Organism。其字原于希腊,本义为器,又为机关。如桔槔乃汲水之器,便事之机关。而耳目手足,乃人身之器之机关,但与前物,生死异耳。近世科学,皆以此字,命有生者。其物有生,又有机关,以司各种生理之功用者,谓之有机体。不佞前译诸书,遇此等名词,则翻官品。譬如人为官品,以其在品物之中,而有目为视官,有耳为听官,手为司执,足为司行,胃为消化之官,肺为清血之官,皮肤为出液之官,齿牙为咀嚼之官,百骸五脏六腑,无一不有其形矣。有形即有其用,此两间品物中,机官之最为茂密完具者也。官品云者,犹云有官之品物也。有机体云者,犹云有机关之物体也。禽兽之为官品,与人正同,特程度差耳。故曰,人之异于禽兽者几希。降至昆虫草木,亦皆官品。如一草,其中必有根荄,为收吸土膏之官;必有皮甲,为上布水液之官;叶司收炭吐养,花司交合结子,是官品也,是有机之体也。官品、有机体二名,原皆可用,然自不佞言,官品二字,似较有机体为优。盖各种木铁机器,可称有机之体,而断不可称官品。然则“官品”二字,诚Organism之的译矣。

乃回视非官品物,则又如何?譬如一拳顽石,随指二部,羌无异同。即有异形,必无异用。去其一部,亦未见其非完体,不若官品,毁一支部,其生即伤,甚且因之得死。此二者之异,大可见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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