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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滦阳消夏录六(3)

先四叔父栗甫公,一日往河城探友,见一骑飞驰向东北,突挂柳枝而堕。众趋视之,气绝矣。食顷,一妇号泣来,曰:姑病无药饵,步行一昼夜,向母家借得衣饰数事,不料为骑马贼所夺,众引视堕马者,时已复苏,妇呼曰:正是人也。其袱掷于道旁,问袱中衣饰之数,堕马者不能答妇所言,启视一一合,堕马者乃伏罪。众以白昼劫夺,罪当缳首,将执送官,堕马者叩首乞命,愿以怀中数十金,予妇自赎,妇以姑病危急,亦不愿涉讼庭,乃取其金而纵之去。叔父曰:果报之速无速,于此事者矣。每一念及,觉在在处处有鬼神。

齐舜庭,前所记剧盗齐大之族也,最剽悍,能以绳系刀柄,掷伤人于两三丈外。其党号之曰飞刀,其邻曰张七,舜庭故奴视之,强售其住屋广马厩,且使其党恐之曰:不速迁,祸立至矣。张不得已,携妻女仓皇出,莫知所适。乃诣神祠祷曰:小人不幸为剧盗逼,穷迫无路,敬植杖神前,视所向而往。杖仆向东北,乃迤逦行乞至天津,以女嫁灶丁,助之晒盐,粗能自给。三四载后,舜庭劫饷事发,官兵围捕,黑夜乘风雨脱免,念其党有在商舶者,将投之泛海去。昼伏夜行,窃瓜果为粮,幸无觉者。一夕,饥渴交迫,遥望一灯荧然,试叩门一少妇凝视久之,忽呼曰:齐舜庭在此。盖追缉之牒,已急递至天津,立赏格募捕矣。众丁闻声毕集,舜庭手无寸刃,乃弭首就擒。少妇即张七之女也。使不迫逐七至是,则舜庭已变服,人无识者。地距海口仅数里,竟扬帆去矣。

王兰洲尝于舟次买一童,年十三四,甚秀雅,亦粗知字义。云父殁,家中落,与母兄投亲不遇,附舟南还,行李典卖尽,故鬻身为道路费。与之语,羞涩如新妇,固已怪之,比就寝,竟弛服横陈,王本买供使令,无他念,然宛转相就,亦意不自持。已而,童伏枕暗泣。问汝不愿乎?曰:不愿。问不愿何以先就我,曰:吾父在时,所畜小奴数人,无不荐枕席,有初来愧拒者,辄加鞭笤。曰:思买汝何为,愦愦乃尔。知奴事主人,分当如是,不如是,则当捶楚。故不敢不自献也。王蹶然推枕曰:可畏哉。急呼舟人鼓楫。一夜,追及其母兄,以童还之,且赠以五十金。意不自安,复于悯忠寺礼佛忏悔。梦伽蓝语曰:汝作过改过在顷刻间,冥司尚未注籍,可无庸渎世尊也。

戈东长前辈官翰林时,其太翁傅斋先生,市上买一惨绿袍,一日鐍户出,归失其钥,恐误遗于床上,隔窗视之,乃见此袍挺然如人立,闻惊呼声乃仆。众议焚之,刘啸谷前辈时同寓,曰:此必亡人衣,魂附之耳。鬼为阴气,见阳光则散。置烈日中反复曝数日,再置屋中,密觇之,不复为祟矣。又东长头早童,恒以假发续辫,将罢官时,假发忽舒展,蜿蜓如蛇掉尾,不久即归田。是亦亡人之发,感衰气而变幻也。

德清徐编修开厚,亦壬戍前辈,初入馆时,每夜读书,则宅后空屋有读书声,与琅琅相答。细听所诵,亦馆阁律赋也。启户则无睹。一夕,蹑足屏息,窥之,见一少年,着青半臂,蓝绫衫,携一卷背月坐,摇首吟哦,若有余味。殊不似为祟者,后亦无休咎。唐小说载天狐超异科、策二道,皆四言韵语,文颇古奥,或此狐亦应举者欤?此戈东长前辈说,戈徐同年进士也。

乌鲁木齐八蜡祠道士,年八十余,一夕,以钱七千布荐下,卧其上而死,众议以是钱营葬。夜见梦于工房吏邬玉麟曰:我守官庙,棺应官给,钱我辛苦所积,乞纳棺中,俟来生我自取,玉麟悯而从之,葬讫,太息曰:以钱贮棺,埋于旷野,是以胔蒐敛也,必暴骨。余曰:以钱买棺,尚能见梦,发棺攘夺,其为厉必矣,谁能为七千钱,以性命与鬼争?必无恙。众皆冁然。然玉麟正论也。

辛卯春,余自乌鲁木齐归至巴里坤,老仆咸宁,据鞍睡大雾中,与众相失。误循野马蹄迹入乱山中,迷不得出,自分必死,偶见崖下伏尸,盖流人逃窜冻死者,背束布橐有糇粮,宁藉以充饥,因拜祝曰:我埋君骨,君有灵,其导我马行,乃移尸岩窦中。遇乱石紧窒,惘惘信马行,越十余里,忽得路出山,则哈密境矣。哈密游击徐君,在乌鲁木齐旧相识,因投其署以待余,余迟两日始至。相见如隔世,此不知鬼果有灵,导之以出,或神以一念之善,佑之使出,抑偶然侥幸而得出。徐君曰:吾宁归功于鬼神,为掩甃埋骼者劝也。

董曲江前辈言,顾侠君刻元诗选成,家有五六岁童子,忽举手外指曰:有衣冠者数百人望门跪拜。嗟乎!鬼尚好名哉。余谓剔扶幽沉, 罗放佚,以表章之力,发冥漠之光,其衔感九泉,固理所宜。有至于交通声气,号召生徒,渴枣灾梨,递相神圣,不但有明末造,标榜多诬,即月泉吟社诸人,亦病未离乎客气。盖植党者多,私争名者相轧,即盖棺以后,论定犹难,况乎文酒流连,唱予和汝之日哉。昭明文选,以何逊见存,遂不登一字。古人之所见远矣。

余次女适长山袁氏,所居曰焦家桥,今岁归宁,言距所居二三里许,有农家女归宁,其父送之还夫家。中途入墓林便旋,良久乃出,父怪其形神稍异,听其语音,亦不同,心窃有疑,然无以发也。至家后,其夫私告父母曰:新妇相安久矣,今见之心悸,何也?父母斥其妄语,使归寝,所居与父母隔一墙,夜忽闻颠扑膈膈声。惊起窃听,乃闻子大号呼,家众破扉入,见一物如黑驴,冲人出,火光爆射,一跃而逝。视其子,唯余残血。天曙,往觅其妇,竟不可得,疑亦为所啖矣。此与太平广记所载罗刹鬼事全相似,殆亦是鬼欤?观此知佛典不全诬,小说稗官亦不全出虚构:。

河间一妇性佚荡,然貌至陋,日靓妆倚门,人无顾者,后其夫随高叶飞官天长,甚见委任,豪夺巧取,岁以多金寄归。妇藉其财,以招诱少年,门遂如市。迨叶飞获谴,其夫遁归,则囊箧全空,器物斥卖亦略尽,唯存一丑妇,淫疮遍体而已。人谓其不拥厚赀,此妇万无堕节理。岂非天道哉。

伯祖湛元公,从伯君章公,从兄旭升,三世皆以心悸不寐卒。旭升子汝允,亦患是疾,一日治宅,匠睨楼角而笑曰:此中有物,破之则甃砖如小龛,一故灯檠在焉。云此物能使人不寐,当时坛者之魔术也。汝允自是遂愈,丁末春从侄汝伦为余言之,此何理哉?然观此一物藏壁中,即能操主人之生死,则宅有吉凶,其说当信矣。

戴户曹临,以工书供俸内廷,尝梦至冥司,遇一吏故友也,留与谈,偶揭其簿,正见己名下朱笔草书,似一犀字,吏遂夺而掩之。意似薄怒,问之亦不答,忽惶遽而醒,莫测其故。偶告裘文达公,文达沉思曰:此殆阴曹简便之籍,如部院之略节,户中二字,连写颇似犀字。君其终于户部郎中乎?后竟如文达之言。

东光霍易书先生,雍正甲辰,举于乡,留滞京师,未有成就。祈梦吕仙祠中,梦神示以诗曰:六瓣梅花插满头,谁人肯向死前休,君看矫矫云中鹤,飞上三台阅九秋。至雍正五年,初定帽顶之制,其铜盘六瓣如梅花,始悟首句之意。窃谓仙鹤为一品之服,三台为宰相位,此句既验,末二句亦必验也。后由中书舍人官至奉天府尹,坐谴谪军台,其地曰葵苏图,实第三台也。官牒省笔,皆书台为台,适符诗语,果九载乃归。在塞外日,自署别号曰云中鹤,用诗中语也。后为姚安公述之。姚安公曰:霍字上为云字头,下为鹤字之半,正隐君姓,亦非泛语。先生喟然曰:岂但是哉,早年气盛,锐于进取,自谓卿相可立致,卒致颠蹶,职是之由,第二句神戒我矣。惜是时未思也。

古以龟卜,孔子系易,极言蓍德。而龟渐废,火珠林始以钱代蓍,然犹烦六掷,灵棋经始一掷成卦,然犹烦排列,至神祠之签,则一掣而得,更简易矣。神祠率有签,而莫灵于关帝。关帝之签,莫灵于正阳门侧之祠。盖一岁中,自元旦至除夕,一日中,自昧爽至黄昏,摇筒者恒琅琅然,一筒不给,置数筒焉。杂沓纷纭,倏忽万状,非惟无暇于检核,亦并不容于思议,虽千手千目,亦不能遍应也。然所得之签皆验如面语,是何故欤?其最奇者,乾隆壬申乡试,一南士于三月朔日斋沐以祷,乞示试题,得一签曰:阴里相看怪尔曹,舟中敌国笑中刀,藩篱剖破浑无事,一种天生惜羽毛。是科孟子题为:曹交问曰:人皆可以为尧舜,至汤九尺,应首句也;论语题为:夫子莞尔而笑曰:割鸡焉用牛刀,应第二句也;中庸题为:故天之生物,必因其材而笃焉,应第四句也。是真不可测矣。

孙虚船先生言,其友尝患寒疾,昏愦中觉魂气飞越,随风飘荡,至一官署,谛视门内皆鬼神,知为冥府。见有人自侧门入,试随之行,无呵禁者。又随众坐庑下,亦无诘问者。窃睨堂上,讼者如织,冥王左检籍,右执笔,有一两言决者,有数十言数百言乃决者,与人世刑曹无少异。琅琯引下,皆帖服无后言。忽见前辈某公盛服入,冥王延坐,问讼何事,则诉门生故吏之辜恩,所举凡数十人,意颇恨恨。冥王颜色似不谓然,俟其语竟,拱手曰:此辈奔竞排挤,机械万端,天道昭昭,终罹冥谪。然神殛之则可,公责之则不可。种桃李者得其实,种蒺藜者得其刺,公不闻乎?公所赏鉴,大抵附势之流,势去之后,乃责之以道义,是凿冰而求火也。公则左矣。何暇尤人?某公怃然久之,逡巡竟退,友故与相识,欲近前问讯,忽闻背后叱咤声,一回顾间,悚然已醒。

董文恪公老仆王某,性谦谨,善应门,数十年未忤一人,所谓王和尚者是也。言尝随文恪公宿博将军废园,月夜据石纳凉,遥见一人仓皇隐避,一人邀遮而止之,捉其臂共坐树下曰:以为汝生天久矣,乃在此相遇耶?因先述相交之契厚,次责任事之负心。曰:某事乘我急需,故难其词以勒我,中饱几何;某事欺我不谙,虚张其数以绐我,干没又几何。如是数十事,每一事一批其颊,怒气坌涌,似欲相吞噬。俄一老叟自草间出,曰:渠今已堕饿鬼道,君何必相凌。且负债必还,又何必太遽。其一人弥怒曰:既已饿鬼,何从还债。老叟曰:业有满时,则债有还日。冥司定律,凡称贷子母之钱,来生有禄则偿,无禄则免,为其限于力也。若胁取诱取之财,虽历万劫,亦须填补。其或无禄可抵,则为六畜以偿,或一世不足抵,则分数世以偿,今夕董公所食之豚,非其于仆某之十一世身耶?其一人怒似略平。乃释手各散,老叟疑其土神也。所言干仆,王某犹及见之,果最有心计云。

福建曹藩司绳柱言,一岁,司道会议臬署,上食未毕,一仆携一小儿过堂下,小儿惊怖不前,曰:有无数奇鬼,皆身长丈余,肩承梁柱。众闻号叫,方出问,则承尘上落土簌簌,声如撒豆,急跃而出,已栋摧仆地矣。咸额手谓鬼神护持也。湖广定制府长,时为巡抚,闻话是事,喟然曰:既在在处处有鬼神护持,自必在在处处有鬼神鉴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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