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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司马迁与班固之史学(3)

《汉书 艺文志》春秋家曾著录《汉著记》百九十卷,颜注云,若今之起居注,其意似谓著记即注记也。考《汉书 五行志》曾举《汉著纪》之名,自高祖至孝平凡十二世,《律历志》亦屡称《著纪》,所记悉为年世,或日食朔晦之数。《后汉书》则作《注记》,见《和熹邓皇后纪》及《马严传》。王应麟《汉志考证》引刘毅语云,汉之旧典世有《注记》,是记又作纪,著又作注。据《五行志》所载十二著记之文,多属五行历数天人相应之事,盖太史令之所掌也(参阅朱希祖先生《汉十二世著纪考》,见《北京大学季刊》二卷三号)。则是《汉著记》未必属于起居注,颜注所说未为得实。《汉书》又著录《太古以来年纪》二篇,《汉大年纪》五篇。《太古以来年纪》所记,当为三代以往之纪年,为《史记》所本。或谓《汉书本纪注》臣瓒所说《汉帝年纪》,悉出《汉大年纪》,或又谓其体似《大事记》,其详不可矣。要之,《汉著记》、《汉大年纪》二书,皆在《汉书》以前,且为汉史之一种,故不惮烦而附述之。

章学诚谓:“三代以上记注有成法,而撰述无定名,三代以下,撰述有定名,而记注无成法。” (《文史通义 书教上》)所谓记注,即旧日所称之掌故,亦今日所称之史料;所谓撰述,即旧日所称纪传、编年二体之史,亦今日所称之史书。三代盛时,有史官世掌典籍,记言记事,职有专司,所谓掌故史料之书,皆为史官之所典掌,故约曰注有成法。而于是时,盖无一人如孔子之修《春秋》,司马迁之作《史记》,整齐千百年事,以垂为百代之大典者,故曰撰述无定名。质言之,即有史料而无史书是也。春秋之世,孔子观书周室,因鲁史记而修《春秋》,即将旧存之记注,为史官所掌者,始终条理,撰成一书。司马迁亦以《尚书》、《世本》、《左传》、《国语》、《国策》、《楚汉春秋》等书及当代郡国所上之计书为史料,而作《史记》。后世之修史者,悉沿斯例而无改,故曰撰述有定名。然自周室衰微,史官失职,典守之籍,逐渐散亡,迨汉之中叶,司马氏父子殁后,所有记言记事之役,掌故史料之藏,改由他职兼领,而史官之制,遂与古不侔矣,故曰记注无成法。此其可考之大略也。吾谓古代史官,有记注而无撰述,如所谓《虞书》、《夏书》、《周书》、鲁之《春秋》,未经孔子删定者,皆记注也。后世史家,则重撰述而轻记注,自孔子、左丘明、司马迁、班固、荀悦以来,所修编年纪传之史,皆撰述也。记注为史官世守之业,撰述开私家修史之风,史官世守之业,极于司马迁,而隋唐以后官修诸史,犹有告朔饩羊之意存焉。私家修史之风,导源于孔子、左丘明,而大成于司马迁、班固,而魏晋六朝所修诸史,皆其支与流裔也。或谓司马氏父子世为太史令,职典记事,乃作《史记》,班固官兰台令史,奉明帝之命,以成所著《汉书》,皆非私史之比,此殊不然。寻《太史公自序》所记,盖奉父命作史,故曰悉论先人所次旧闻,又自比于孔子之修《春秋》,曰,大抵贤圣发愤之所作也;王肃谓孝武览孝景及己本纪大怒,削而投之,于是两纪有录无书;卫宏曰,迁作景帝本纪,极言其短,及武帝过,武帝怒而削去之 ,后人或证其言之妄,今本景武二纪,俱为后人所补,宏言未必无据;至固本因其父业,私作国史,为人所讦发,明帝奇其书,乃使因而成之;是皆私家修史之明证。自马班二氏,发凡起例,创为纪传一体,后贤承之,多有名作,遂于魏晋南北朝之世,大结璀璨光华之果。当此之时,记注固无成法,撰述已有定名,于古虽有未合,于今亦未为失也。

吾国古史之体多为编年,如《春秋》及《竹书纪年》皆是。司马迁始改为纪传体,为班固以下所祖,此固创而非因也。或谓《史记 大宛传》尝两引“禹本纪”,而《伯夷传》亦有其“传曰”之语,是为本纪、列传二体所本。又或谓《世本》有世家、有传、有谱、有帝系、氏姓、居、作等篇,而迁亦自言采及《春秋历谱牒》,为世家、书、表各体之所本。梁启超亦论之曰,本纪以事系年,取则于《春秋》,八书详纪政制,蜕形于《尚书》,十表稽牒作谱,印范于《世本》,世家、列传既宗杂记,亦采琐语,则《国语》之遗规也(《过去之史学界》)。是则《史记》之各体虽有所因,非由自创,而迁能整齐条理,上结前代史官之局,下开私家作史之风,其功侔于左氏,而几于孔子争烈矣。班固因《史记》之体以成后来史家所本,几为一成不易之规。固又别为平林新市公孙述作“载记”,为《晋书》“载记”所本,是亦世家一体之易名也。吾谓汉人称古代之典籍曰经,古史如《尚书》、《春秋》亦有经名,《汉志》著录之《尚书古文经》、《春秋古经》是也。释经之作或曰传,或曰记,左氏、公羊、穀梁三氏之书,皆为释《春秋》而作,故以传称之。而《周官经》及《礼经》亦别有传,《汉志》有《周官传》四篇,《仪礼 丧服》内有“传曰”之文,《丧服》正文即礼经,而“传曰”以下之文,即《礼经》之传也。传又称记,故古《礼经》之外又有记,而不必为今本之《礼记》,是则记与传皆为释经而作也。《史记》之有本纪(《汉书叙传》称为春秋考纪),以编年为体,义同于《春秋经》,本纪之外而别作列传,义同于《左氏传》,凡本纪不能详者,皆具于列传,即列传为释本纪而作也。然本纪之义同于记事,故记事亦称纪事,记为释经而作,义正同传,而迁何以称古史为“史记”,自作之史何以又称本纪,盖纪帝王之事,有“禹本纪”为例,而又不能僭称经,故用本纪之名以拟经,此可意度而知之者也。《周礼》外史掌三皇五帝之书,而古人尝称史诵书(《左》襄十四年),而《汉书》亦著录《周书》七十一篇,故班氏以下称史曰书,而《史记》亦称详故事典制者曰八书。然古人概称记事之书曰志,义正同书,是班氏之易书为志,亦有未安,不如易志称记,取以相配,亦理之宜也。或易纪人之传为录,而称纪一事之本末者为传,以免记与本纪相溷,亦属允当。总之无论其名为何,皆取以释经之义,纪传一体创自司马氏,而班氏承之,后世奉为圭臬,异乎此者,则谓之杂史,此即二氏所建立之史法也。

若夫马、班二氏之史学,亦有可得而言者。《史记》之善叙事理,辨而不华,质而不野,其文直,其事核,不虚美,不隐恶,即司马迁之史学也。《汉书》之叙事,不激诡,不抑抗,

瞻而不秽,详而有体,使读之者斖斖而不倦,即班固之史学也。左丘明之赞《春秋》曰,非圣人孰能修之,然其所举,乃微而显、志而晦、婉而成章、尽而不汙、惩恶而劝善之五事。马班二氏作史之旨,不期而与孔子暗合,此即章学诚所谓史意也。刘知幾作《史通》以明史法,又备言史例之要。曾谓:史之有例,犹国之有法,国无法则上下靡定,史无例则是非莫准(《史通 序例》),所谓史例,即史法也。《春秋》之例,具于“五十凡”,而左氏明之。《史记》、《汉书》未明言有例,然《史记》有《自序》,《汉书》有《叙传》,而例即寓于自序、叙传之中。迁所谓究天人之际,通古今之变,成一家之言,厥协六经异传,整齐百家杂语,固所谓该万方,纬六经,函雅故,通古今,皆属言之有物,非好为大言者比,谓之史法也可。谓之史例也亦可。且即本书而细求之,亦非无例可寻,惜后人无仿杜预成式为《史记》、《汉书》作释例者,遂致古良史之美意,湮没而不彰,可慨也夫。是则史意也,史法也,史例也,皆二氏史学之可考见者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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