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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军书(3)

本司不惮烦言,谆切劝谕,务必安分耐苦,勿惑浮言,勿萌异念,勿使气犯上,勿恃势欺人,实心实力,勉为善良,立功报效,升拔即在。目前是吾之子弟、吾之爪牙,异日即吾共事之友。忠告善道,其各三思;无忽,特谕。

雪夜探营图自记

嘉庆癸酉曹滑之变,江南狼山营兵调防淮上,狼镇驻吾乡,将启行。先大夫命之曰:盍往观兵乎?时年十七,甫入庠,随侍至南郊营门,睹军容之盛,窃谓百夫长不易为也。

庚辰通籍后,分符山左,宰武城。

道光癸未冬,临清教首马进忠纠直隶清河徒党,密为不轨。琦静庵相国时抚东省、讷近堂相国方秉臬,督师往剿,首从悉就捦。武城,州属也,轻骑往军中,鞫犯五旬,事竣。时,连年工赈,合境停征,廉俸无出,扁舟勘灾,贫且病,日食饼一枚。静庵相国语人曰:某衣不蔽体、食不充肠,闻其室人以银钏典质为炊,从军一裘乃假于僚佐者;皆实言也。

甲申,调泰安,稍稍补苴,然不敢为身家计。地近兖沂,土匪名掖刀手,徂徕山谷幽邃,向为盗薮。带丁壮深入捕治之。行粮犒赏,悉自备。

越甲午,牧高唐州。州属旧有一炷香教,惑众敛钱,其徒有不愿有室而自宫者。一日微服冒雨入其庄,密遣黠役拜为师,同听宣教,尚无悖逆语。乃伏兵于途,而先召其老教首至,余党皆从之来。剀切劝谕,蚩蚩者尽悔悟,薄惩其教首,并令归农;仍按放告之期,齐至大堂,环听宣讲圣谕广训。厥后东昌教匪兴大狱,而高唐无一人。

丁酉冬,从经秋山中丞、宝小村廉访,平潍县逆匪马刚之乱。冒雪长征,至春暮班师。是役也,逆匪纔数百人,黎明斩门直入县内衙。时县官林秋崖居西轩,贼至中室,以刀刺其子之颈,见无须,复出,误以委官吕文山为县令,杀之。逆众方拥马犯入,林手枪出,百姓见县官尚在,群起巷战,歼捦首从各犯,无免脱者。嗣搜获余匪,日夜从事谳局,即坐卧于吕委官匶侧,唯一臧获佩刀侍之。

戊戌夏,署临清州事。河水浅落,粮艘胶滞不能行。匹马率丁壮沿河奔走,随漕帅周文忠公来往催儧,弹压水手。至秋杪,始旋署。移任济宁州,所属金乡县民报官请挑彭河,河之下游各屯民涂白眉为号,集数千人,刀伤委官几毙。星夜驰往,大雷雨,衣履尽泾;灯且灭,随电光行泥淖中。有县丁飞马赴省请兵,亟索其羽檄置袖中,叱之返。入其境,谕倡首者阻工也,非谋叛也。屯众乃麕集,廉得其情,盖误以官员为鸠工之绅董也;拟遣戍,示禁曲防,民乃安。

癸卯入蜀,守保宁,兼川北道;保属南江县。黄柏岭古柏数千株皆百十围,土人珍护,谓蜀汉时物。初,奉文采伐,造粤海战艇,县官督工以斧斤入取数百株,既而檄行停罢。乡人疑官之私也,聚众围辱,将作乱,制军宝献山相国命往察之。单骑入山,按兵以张虚声,皆帖服。士民怀疑于后,而未阻挠于先,遂定谳:罪其一、二人,木植充公用。振旅而还。

甲辰,巡闽。漳有互乡为盗薮,舟车不通已数年。窦升堂提军约会捕,未及期,而弁兵先往,乃拒伤。夜微服径乘小舟前往,先书随行丁役某某密缄交阍者,逾时拆阅,内外无知者,防泄漏也。从者十余人后至,径入其村,众蚁聚,言语不通,手书示识字者。诵未毕,罗拜若崩角。进茶果,以鼓吹迎之。子弟之不法者,咸自首。旋旆至半途,而郡城文武咸骇然,领兵勇大队前来护卫之。历年逸盗自首缚,积匪来归,水陆商贾始通。未久,奉讳归。

丁未秋,服阕,将入都,甫出里门,奉命巡台湾,即航海赴任。方抵境,漳泉兵斗,闭城已三日,亟驰往擒治,乃止。刘玉坡中丞奏:请开番社归化者数千户,皆薙发,受衣冠。廷臣交章,寝其议。番众失所望,重译抚慰,临以兵威,始定。

庚戌秋,匪徒王涌等造谣,分类哄斗燎原,捕数百人,置之法。淡水海口来粤匪红艇数十,水陆并扰,调舟师围剿,适飓风起,盗船互撞破,群匪泅水若鹜,悉弋获,枭其首。前于浙、闽内洋拒敌兵船抢大小炮六十余门,尽夺回。

辛亥冬,逆匪洪纪等倡乱,啸聚数千人,甫立寨,会同叶蓉斋总戎调集兵勇、乡民,联甲助剿,即扑灭。悬重赏,得其渠魁。浃旬奏凯,奉谕办理妥速。季仙九制军疏称水陆安辑,可纾宵旰东顾之忧。蒙甄叙,特恩赏花翎。

癸丑春,囗〈口英〉夷官驶火轮船泊港口,营员未报,即同入城求见,严拒之,四门列军械以待,随扬帆去。四月杪,内地奸宄黄得美倡乱,踞漳郡,杀镇道大员。兴泉乌白旗匪徒扰同安、仙游诸邑,设伪官。上命内渡征剿,因台乱中止。台匪林恭等陷凤山,围嘉义。五月初旬,攻郡城三次,皆击退。日夜枕戈登陴,分路出师,连获胜。凤城内向设军火库局,四围皆以竹为藩篱。有参戎曾元福者,率兵民数百人,环列枪炮,死守勿失。火攻扑以水,又引水灌之,塞以土。粮渐尽,人日食粥一瓯。军火关全台得失,危亡在呼吸间。向来台饷仰给于内地,内乱已久,无饷至。重洋盗艇充斥,水程梗阻。台人知兵力之不能救也,多阴附贼。由台郡至凤邑六十里,树逆旗者数万家。恒松樵总戎兵不满三千,屯城北六旬,涕泣而道之,不进援。别遣文武出一队,迫令前驱,罗掘饷糈,仅足一日之需。众大哗曰:全军覆没可若何?曰:吾同死,誓必往,违者斩。及出郡城数里,各乡纷纷编筏裹粮迎师,尽拔逆旗,树义帜。葢不料官军之自天下也。师行一日夜,抵凤城下,曾参戎内应,捦斩多匪,遂复城。台湾县高鸿飞、凤山县王廷干、典史张树春、噶玛兰厅董正官,先后遇害,后罪人斯得(?),并归其元。阵捦首要各犯,囚于凤署。督兵前往,历闽、粤各庄,安抚难民。提首犯将解郡会镇勘办,传闻有逸匪聚集中途伺劫者,奏明就地同各要犯一并正法;命诸遗孤环视行刑,剖心脔祭死事者。绅民曾经胁从及贼党中倒戈者悉宥之,以情有可原、功有可抵入台,奉朱批一切机宜随时酌量办理,不可拘泥,照所请行。人心大定,各路以次肃清。

甲寅春三月,全台平。安反侧而底荡平,皆圣人之谟训也;臣何力之有焉?奉命授闽臬,因具疏自效,调省察看。撤任内渡,抵福州,奉檄往漳、泉、兴、永各郡邑查察军务。

乙卯二月,全闽军务告竣,遵旨入觐。中途接羽书,防江西广信、玉山等处窜匪,贼迹远去,乃北上。十一月初六日,召对养心殿。嘉平二十四日,命驰往河南帮办三省剿匪事宜。

陛辞后,丙辰新正元日出都,至归德郡城英香岩中丞行营。二月初一日,出师失利,兵勇二万余皆溃,近城各营并惊乱。夜登城督防,大风扬沙,天如血,矛端尽吐火,贼亦鸟兽散,收集各丁勇分屯城北。中丞以贼分股扰郡北之刘家口,其地与虞城、夏色及江南之丰沛、山东之曹单各邑交错,皆捻匪巢穴,疏请派令带兵驻防。上以山东情形素熟,可其奏。遂移营前往,劝举团练,得万余人,有警则征调,无事各安其业,贼不来犯。袁午桥太仆督剿连胜,直捣雉河老巢,北路益安定。六月间,奉命赴安徽襄办军务。行至亳州,复奉寄谕,仍留归德,有结实可代者,再赴皖。

丁已正月,诣亳营,请派大员驻归城受代,奉命简浙臬。四月之任。冬,摄藩篆。徽宁各防军饷悉由浙支应,时虞不继。

戊午春,粤匪自江西蔓延入境,围衢州,陷处郡,扰金严,各属先后失守者十三邑。近逼寿昌,杭城戒严,随同晏彤甫中丞竭力图维。至六月,各郡邑以次收复,而徽宁则告警,索饷无虚日。

己未春,实授藩司。防兵愈久,筹防愈难。十月间,接部檄,以短解甘省拨款,左迁解组,得以暂息仔肩,养痾于吴门旅舍。

偶检行箧,有在皖、豫戎幕僚友汪某为绘雪夜探营图,因历叙生平戎马风涛、备尝困苦艰难之状,书于卷端。呜呼,幼而学、壮而行,窃禄四十余年,老之将至,无能为矣。澄清有日,长为乡人以没世云尔。

防夷书

尝读前史有云:远人请和,弭兵省财为上策,唯当以百姓为念。又云:夷狄之患,自古而然。议者以许和示弱为非国计,要在令其畏我之威、喜我之赂,鸱鸣狼踞,不足喜怒,唯宏之以大度、制之以远笇、胜之以深权,此今日抚夷之大概也。然所虑者,喜我之赂而不畏我之威,久则无赂可喜矣。此时情形,闽省与他省不同,台地与闽省内地不同。闽省已准其设口通商,有抚法、无剿法。唐书所谓怀之以德,使为恶者在夷不在华,失信者在彼不在此也。台地本非原约所有,孤悬海外,无商可通,所称各口亏折,无非诡词。海疆内地精华,将被吸尽,而仍不舍此海外一隅。觑及煤炭,其牟利之心,无微不入,不令处处空虚而不已。且所欲亦不在此,名为改易口岸,实则声东击西,借此发难。昔年曾于此地大受创痛,难保其不怀叵测之心,即无异志,终不相安。且闻该夷受抚之后,曾驾驶大船,三入台洋,并在淡水乘坐杉板,上岸登山,相度地势,画图而去。现在防守要隘,以淡境鸡笼洋一带为先着。

窃以为有堵法、无抚法。堵之以官兵,究爽前约,而开后衅;堵之以民、堵之以番,则无可借口。所谓堵者,非必列兵布阵,但阻其不上岸而已。民番或无纪律,以官兵间之,兵亦可改装为民,民亦可改装为番,彼固无从辨别也。台地远隔重洋,内地声息难通,直如别为一邦,与夷界近,而本系夷地,尺寸不能容其进步。本境匪徒骚动,尚可请内地添兵征剿,此则往来无定、出没无时,唯有就台地设防御之策。若善为接待,往来渐熟,患在眉睫;盖彼势便而我势孤也。魏征云:外夷以宾客待之,非中国之利。

台地尤为炯戒。其不畏我之威,我本无威可畏,惟有百姓众志成城,合亿万为一心;天明威,自我民明畏;舍此别无可畏矣。如果前来停泊干求,祗一、二船,船数百十人,则以情理晓谕之。不去,亦听之。不动声色,处之淡然,势不能停桡久待。亦不得馈赏牲牢食物,以长其傲睨之萌。倘兵舰麕集,意在要挟凌逼,竟不必问其何为,唯号召民番数千人,排列海口如堵。如该夷偶尔买菜、取水,许其通事上岸,以丁役随行,不准与民人交接一言。有与密谈者,缚之送官。若有投文之事,即以奉官谕,概不接收,坚却之。彼操以急,我处以闲;彼示以懈,我防以严。谆饬民番及兵勇人等,遇有夷鬼近岸,止须吶喊鸣锣,不得擅动炮械;但大家拦截,令其归船。或敢于斗伤,蜂拥而进,击其下体,稍退者皆以军法从事。亦仅追至海边而止,或于要路开濠沟以截之。夷船开炮,则伏地入沟避之。用民不用兵,战陆不战水,而尤要在使本地奸宄消息不通,乃可令其进退维谷,永绝觊觎之心。

夫欲杜内奸,官之耳目,不如民之耳目;官之号令,不如民之号令。盖以民防民,而内奸绝;内奸绝,而外侮必不能入。此尤在地方守令平日之得民有素。然论吏治,于今日但不视寇仇足矣,安望其能如子弟之卫父兄乎!计唯以名利动之。绅耆向来遇事出力者,无不立加优奖,不难鼓舞,以作其气。至于丁勇,大半皆出游民土棍,非啖以重利不可。水陆兵丁,即夷船不到之处,皆须布置,行粮必宜充余。即番丁亦有精锐可用者,而各县未发屯饷尚多,此时诸事非难,难于度支一项而已。一须酌垫屯粮,以固屯番之守望。一须宽发军饷,以期士卒之饱腾。一须收雇壮勇,以防内宄之勾结。无事之时,但以联庄缉匪为名,而静以俟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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