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初承明季之弊。故其言如此。至於近日。而違行己之恥。與置四海之困窮者。又不在內心之儒。而在徇末之士矣。
安福修學記
施閏章
天下之盛衰。人才之得失。皆視其學之興廢。兵革未息則不暇治學。及其既平。吏困於簿書。士窮於衣食。淹月累歲。卒以無成。故非強幹有為者不為功。新野進士焦君榮。治安福之三年。承水旱之後。逋負相接。漕艘之營作。屯卒之勾補。兵艦之驛騷。山民之獷悍。事頻節促。不遑宵晝。於此而從事學宮。進諸生。治豆。吾見其才行之去人遠矣。雖然。古者有學無廟。師弟子。日習其中。而因祭菜以明敬也。後世有廟無學。置博士之長。僅司俎豆。而弟子不與居也。然則學雖具而無人焉。以滋茂艸。猶無學也。名而實背。途一而趨岐。雖委粟於地以飽窶士。猶無學也。夫學者求諸聖人之道。而以之育才則才出。以之事則事治者也。漢人多尚經學。服官斷獄之事。無一不出於經。今人首尚制舉業。而以其餘力治經。父師之所傳。子弟之所習。詩易春秋之指。甚且稍謬於聖人。非惟無學。亦無經也。又或自以為經。而不知何者為學也。由斯以觀聖人之經。果何益于今之世哉。安福於吉為中縣。士而材茂。舊多君子。明正嘉間以理學稱者。鄒公守益最著。次則劉公陽及文敏邦采諸公。皆反身切理。深入而自得。故一時從之者甚眾。其後學者之患。或離經史。侈空談。于是劉公陽嘗極論之。以為世儒道堯舜之孝弟。而鄉黨無稱。小溫公之誠實。而然諾不踐。深言幽獨。而無忌於可指可視。高言著察。乃未及乎行之習之。吾讀其言。未嘗不撫卷歎息。深吾道之憂也。居今之世。志聖人之道。雖鑿巖而處。負經而鋤。居孑孑。行踽踽。苟其氣專而力深。吾知其必有獲也。況士材茂。聚族於學。而弦誦飲食其中者乎。工有肆。農有畔。士有學。各其所也。亦各其業也。由其塗者眾而收效者寡。則吾所不敢信也。
經義制事異同論
王昶
古無經術治術之分也。必衷諸道。道者所以制天下之事。裁其過。引其不及。循循然使民共由于道中。故禮樂者道之器也。兵刑者道之斷也。食貨者道之資也。他若可驚可愕非常之舉。猝然臨之。而聖人不以為異。以為異者吾固有常者以節之。要皆使不繆戾于道焉乃止。然聖人又慮後世之未明乎道之故也。垂之言。筆之書。且其所為筆於書者。反覆詳焉而不厭。俾後世因吾言以求夫道。因夫道以制夫事。而聖人之道已大白于天下。故古之經術治術無別也。自六經中厄于秦火。漢儒掎摭掇拾于煨燼中。為之箋解訓故。貫串穴。功亦可為鉅矣。其間往往有以易候氣。以洪範驗五行。以齊詩測性情。以春秋決疑獄。以禮定郊禘大典。而缺略放軼。不能盡悉聖人之道之所以大。於時為管商申韓鄧析子之學者。遂得竊起持政事之柄。而經生僅僅守其空文以相號召。經與事遂判然為二。雖生心害政未嘗不歸咎于異說。而諸儒之迂無實用或有以致之也。宋胡氏瑗憂之。因分經義治事為二。各因質所近。以教授諸弟子。其後用之于世。莫不班班然有成效可紀。夫胡氏治事。粹然一出于正。盡掃管商申韓鄧析刑名法家之積習。使學者知王道所本。洵可為造士者法矣。然其所治經義者。將抱聖經而止。斤斤焉佔畢乎。抑亦將以不嫺治事之人而使之仕乎。恐治經義者仍歸于迂無用。而聖經終以虛文傳世也。然則學者之為業也。惟就其質以擇所事事焉。而六經中所有言其事者。悉反復考證。以端厥本。使異日出之皆為有用材。庶經術與治術合大道。其不分同異也夫。
傳信錄序
方苞
古之所謂學者。將明諸心以盡在物之理而濟世用。無濟於用者則不學也。古之仕者。自下士以往。皆實有可指之功以及物。故其食于上也為無愧。而受民之奉也安。自學廢而仕亦衰。博記覽。騖詞章。囂囂多言而不足以建事平民是不知學之用也。治古聖賢人之說。歛然為儒者之容。以取世資。而出于身者不必然。是不知學之本也。故其仕也。不大刻于民。則自以為無愧。而人亦諒之。其遇事而惘然不知所措。與失事之理以枉于人而自以為安者皆是也。朱子曰。凡事之難。以通曉于事者之少也。知其分寸而一一以應之。則人無欺慢而事易集。夫周之季世。先王之教衰矣。而自公卿大夫以暨小臣隸圉。當官治事。而井然不紊者皆是也。豈材之獨盛于古。而通曉于事者之多歟。毋抑其所學者然歟。會稽章君惺村為江南都使司。政教所及。吏士翕然。尤善治獄。雖老姦宿豪。從容以數言折其機牙。莫不畏服。屢董大役。嚴明無犯。而役者懷之。其存于心者隨在。恐背于義理而又明于在物之數。誠所謂知其分寸一一而應之者也。使非局於官之所守。則其功之及于物者。豈可量歟。君居官甚貧。而下車即治明道先生祠。功訖。費逾千金。暇時輒採古人嘉言善行。手錄而藏之。其設施之所自者。非苟然也。然君語人每曰吾未知學。此君之學所為不類于今人歟。習于君者。集其治政處物之方。可以觸類而有所開通者曰傳信錄。余傷夫學者之昧所以也。為序而傳之。感君所學之能濟世用。而非以其相好之私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