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三边都堂蔡经,因上本复姓张罢职家居,至是倭子入寇,朝廷复起为南京兵部尚书。福建三司闻之,致宴饯行,与嘉靖癸丑科状元陈谨,同饮于平远台,命梨园子弟演戏侑觞。时演伯皆戏文,至蔡伯皆中状元,经笑曰:“这个蛮子也道他中个状元?”陈谨笑而不答。及搬至张太公扫松一出,谨亦笑曰:“这个老子好唐突,蔡家墓如何要你张家人扫?”经怒而起,径至南京。时倭贼屯于松江府抄掠,经乃领兵至,而倭子退;及经退而倭子就进。时瓦氏孀居,有武艺,亦领本部兵与倭贼战,其婿被倭子所杀。及经兵至而倭子又退,瓦氏疑经与贼有合,以致其婿被杀,遂亲至京师上本奏之。上不信。会严嵩在旁,谮之曰:“经退而倭至,经至而倭退,事有可疑,陛下不可不察。且瓦氏以一妇人敢轻身不远千里而冒奏者,是必有故。陛下天威,明断裁允。”上怀疑未决。工部侍郎赵文华力奏,张经罪当诛戳。圣上大怒,曰:“张经这厮无礼,卖边境以邀功,欺朝廷,以取宠,全非臣子事君之职。”着锦衣卫指挥拿至,藁街腰斩,然后去头。锦衣卫指挥即将张经斩讫。时嘉靖三十三年五月十二日也。
先是,张经闻召,以三十二年十二月二十八日,至建阳,次于御史行台,逾三日,则正月元旦也。经欲书札子以礼乡宦,令左右于笔铺取笔一握而至,忽拔其管而笔头无毛,经怒掷之于地,复启一管,亦然,竟不书札而罢。识者咸以为不祥之兆。至是,腰斩果符其兆云。后人有诗以叹之。诗曰:
得失由来本自然,何须百计已夤缘。
卷舒宜信床头易,用舍须凭案上玄。
慕禄必当因禄失,贪功终是被功牵。
英雄若早知回步,首领如何不保全。
却说汪五峰、徐碧溪,受浙江官司币帛,乃令倭子勿犯浙江地界。然怕张萧方略,亦不敢易犯三吴。至是,闻经被斩,遂率贼众由嘉定直犯南京、镇江府,驻兵于丹阳县姜家渚,遣游骑日夕劫掠。报入南京。时巡按抚都御史曹邦辅,亲督兵三千有余,逆战数十合,转至北固下,忽角声响处,四下伏兵骤起,官军前后受敌,大败,死者什之七八。都司俞士安、王思正二人,保着曹邦辅杀开一条大路而出。先是,贼探知曹邦辅亲自押兵,令李铁枪、只罕、吕正中、许明光四处埋伏,以角声为号。邦辅兵无纪律,且无设备,故致大败。
徐国公见邦辅兵败,益加忧惧,日夜将十二军营操练不置。邦辅归,公看邦辅计无从出,因唤都司俞士安、王思正二人商议曰:“今倭贼势极火亘赫,不可抵御。汝二人可领兵三千,直至海旁焚其船只,以绝其归路。贼若闻知,必然反救,如此之时,我催兵追袭其后,此必胜之计也。”俞、王二人应道:“好。妙计。”欢喜踊跃而去。
细作报知汪五峰,五峰失惊曰:“如此奈何?”徐碧溪曰:“此是孙膑围魏救韩之计。若率兵反救,必有追兵。兄宜坚守营寨,我先领兵于路埋伏,待彼兵至,伏兵杀出,彼无暇焚船。”言讫,碧溪领吕正中、李铁枪埋伏已讫。只见官军参差而行,沿途抢夺平民货物。伏兵四出,官军四散逃走。碧溪催兵剿杀,俞士安只得回步迎战,被李铁枪一枪搠于马下。王思正见俞士安被斩,慌欲走时,吕正中截住去路,幸得曹邦辅兵到,救出思正,回转城外。而汪五峰兵杀来,邦辅回兵抵敌,伏兵四起,把邦辅一军困在垓心,左冲右突,未能得出。徐国公在箭楼上望见,急命郗游击开西门,引兵五千,绕出贼后。贼腹心受敌,大败而走,方救出曹邦辅。郗游击追兵剿杀,贼首尾不复相顾,擒斩甚多。贼乃啸聚于常州府。
于是,曹邦辅收败兵走入南京,见徐国公。国公不悦,曰:“南京朝廷根本重地,能战则战,不能则守。汝却逞己私见,至于丧师败绩,使军民肝脑涂地,震动陵寝。万一不虞,吾与你等家属将置之于何地?”邦辅默然无语,惭愧而出。忽报郗游击追贼至常州府,贼退下海去,奏凯而回。徐国公亲至门外迎接而入,致宴以劳之,士民皆稽首称庆。会元孟河马一龙有诗一首以赠之。诗曰:
三边兵马自英雄,耀日枪刀血色红。
截路蒲空连铁锁,蒙一火借天风。
登先陷阵皆拼死,斩将擒王不论功。
海岳神人增意气,麒麟殿阁尽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