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建平如约而到。别看他是李大为的顶头上司，可他好说话，识时务。赵大勇送的意思，他不推辞，收得心安理得。跟这样的领导打交道，爽。跟李大为打个电话，哪怕就是请吃饭，赵大勇都感到没底气，李大为好像总是拒人于千里之外。
“肖书记，这房地产开发你可是帮了大忙。”赵大勇说完，递上一个厚厚的红包。
肖建平随手把红包放到公文包里，然后笑着说：“房地产开发是安居工程，又是政法委招商项目，我们做点工作是应该的。”
肖建平和赵大勇走到一起，完全是贺云飞穿针引线的结果。他俩相识始于四年前，那时赵大勇的公司正修建东南县境内高速，肖建平还是东南县政法委副书记。贺云飞一个电话，肖建平就屁颠屁颠赶到北西市。贺云飞是北西市市委常委兼公安局长，东南县政法委书记到龄要退二线，肖建平对这位子垂涎已久。
天上不会掉馅饼，机会是垂青有准备的人。肖建平已经暗暗谋划运作一年多了，可谓志在必得。他也知道，常委会没研究，红头文件没下发，一不小心就可能功亏一篑。贺云飞在这节骨眼召见，不知是祸还是福。舍得孩子套得住狼。肖建平不忘备好红包，时刻准备着该出手时就出手。
见到贺云飞，肖建平就紧握他的手：“贺局长……”因心脏跳得厉害，他说不下去，只是拼命握着那只掌握他仕途升迁的软绵绵的胖手。贺云飞笑笑，拉着他的手走进包厢。肖建平看见一个男人站了起来，向他伸出热情的手。贺云飞这才作了介绍。
赵大勇颇显得意，说：“肖书记，贺局长很欣赏你。老弟在东南县混口饭吃，还望老兄多关照。”
肖建平拍着胸脯保证：“贺局长的指示就是圣旨，老弟的事只要捎个信，在东南县我立马就摆平。”心里却说，贺局长怎不在电话里早说，害得我神经兮兮的，以为提拔的事出了意外。虽然肖建平在贺云飞那儿做足了文章，但贺云飞在常委会并不是一言九鼎，出意外不是没有可能。
赵大勇先行告退。贺云飞拉着肖建平的手，云遮雾罩说：“建平，你的事我向组织推荐了，很快要研究，但愿别节外生枝。建平，你不错，用了你，东南县的事我就高枕无忧。”
肖建平熟谙官场之道，除了阿谀拍马，还要以实际行动表示感谢。工作干的再好，领导视而不见，你也白干了。你打点到位，一俊遮百丑，领导夸你不错，照样芝麻开花节节高。他迅速拿出红包塞到了贺云飞的包里。这已经是第五次，又是两万元。一切心照不宣，也是潜规则。
贺云飞用知己的口吻诲人不倦：“建平，这赵总有来头，也大方，值得交朋友。这年头做什么事都离不开打点，靠那点工资早当杨白劳卖妻卖女了。”
不久，肖建平如愿以偿当上东南县政法委书记。赵大勇礼节性拜访几次。一回生两回熟，三回四回是朋友。成了朋友后，赵大勇出手大方，肖建平也不客气，笑纳了。再说，赵大勇也没有什么出格的事为难他。东南县刮起扫黑除恶风暴，主要就是打击破坏高速公路建设的当地黑恶势力，确保高速公路施工畅通无阻。李大为的功劳，肖建平拿来做人情，赵大勇是直接受益者，按期完工所得的奖金，自然少不了肖建平一份。
在东南县成立分公司，进军房地产开发，贺云飞当着赵大勇的面，要肖建平全力支持。肖建平心里乐开了花，其时他正为单位招商项目没着落发愁。
东南县的房地产老板太小家子气，房地产开发还没进入佳境，赵大勇完全有能力把东南县房地产开发推上一个新水平。他肖建平也就是推动东南县城市发展的有功之臣。蒋曼玉这名女将挑得好，在国土局上过班，对征地拆迁是行家里手。再说，李大为在东南县的口碑好，人家给蒋曼玉面子，也就是给李大为面子。更让肖建平佩服和放心的是，巾帼不让须眉，作为知识女性，蒋曼玉又在深圳呆过，她对房地产开发有超前的理念。肖建平真心实意利用自己的影响，为房地产开发给相关部门打过硬招呼，务必绿灯放行。
此时肖建平看见赵大勇面有难色，关心地问：“怎么？房地产开发碰到难题了？”
赵大勇牢骚满腹，这李大为老是为高速公路沿线村民与施工队的债务纠缠不休，搞得总公司很被动，无缘无故要背一些烂账死账。更可怕的是李大为还发动干警走访沿线老百姓，挑起当地群众对施工单位不满情绪，已经影响到高速公路建设。
“李大为是名虎将，他闲不住，现在有足够时间和精力整治高速公路建设存在的问题和矛盾，这对赵总是好事啊。”肖建平说。
“不好呢。他现在是鸡蛋里挑骨头，专找施工单位的岔子。我看，李大为是看施工单位没向他进贡存心刁难。这人一有了权，就容易腐败变质。”赵大勇恶狠狠进言，“肖书记，干脆把他撤职算了！”
撤职？开玩笑吧……肖建平惊异，以为听错了。说实话，当初肖建平也看不惯李大为，认为他自以为是，不太听话，跟他也不紧。后来公安局的工作搞得有声有色，社会各界评价较高，肖建平对李大为不得不刮目相看。
当断不断，反受其害。赵大勇郑重其事说：“不错，肖书记，我今天是专门同你商量这个事。李大为当一天公安局长，我们就没有一天好日子过。肖书记，你不会不忍心吧？他好像连你的话也是当耳边风，你不忌讳吗？”
这话题躲不过，也含糊不得。肖建平也埋怨说，李大为的确不好说话，上次他的代理二字没去掉，就是得罪领导太多，北西市来考察，很多领导讲了他的坏话。可要连他的代理公安局长都免掉，搬到台面上来，好像理由不充分，说不过去。
赵大勇冷笑：“肖书记，恐怕你是有妇人之仁吧。如今换个干部，还需要什么理由？领导一句话，这是组织决定，还不够吗？”
“那倒是。”肖建平吸了一口冷气，为难说，“要换一个局长，至少要县委书记点头。这公安局长，还要北西市的主管领导同意。说实话，我们这些常委是人微言轻。真人面前不说假话，拿下李大为的官帽，我可说不上话，只怪头上的官帽太小。”
赵大勇眼睛骨碌骨碌，说：“贺局长，贺云飞呢？”
“他直管，又是常委，讲句话可毒死人，找他没有错。”肖建平如释重负，把皮球踢掉了。
“好，我这就找他去！不扳倒李大为，我就不姓赵！”赵大勇恶狠狠地说。把茶杯往桌上一摔，站起来，目不斜视直奔北西市。
肖建平呆坐在那里，好久没反应过来。这几十万债务对于赵大勇来说算什么？用得着这样整李大为？这小子名堂多，心地黑，得防他。李大为当局长碍你什么事？你赵大勇也太自不量力，在中国，权永远比钱大。离赵大勇远点，肖建平暗暗告诫自己。人在官场，有诱惑的地方必有风险，官场中人也要时时处处保护自己。
赵大勇驾驶着黑色小车风驰电掣驶向北西市。他来到一个高档的休闲场所，走进一个幽静的包厢，要了一壶极品人参乌龙，一边大口喝茶，一边不时地看手机上的时间。一名妖媚的女子引领贺云飞走进包厢：“先生，您的客人到了，有什么吩咐尽管说。”
赵大勇迎上来：“贺老板，盼星星盼月亮总算把你盼来了。”
比起肖建平来，赵大勇同贺云飞就熟稔多了。他俩是刘志明介绍认识的，交往五年多了。那时，刘志明还是无极省高管局副局长，分管业务，是实权派。北西市下辖八个县市五个区，高速贯穿四个县市两个区，其中东南县线路最长。神仙下凡问土地，赵大勇对贺云飞这位土地爷恭敬有加，第一次就意思了五万元。“贺局前程远大，上面的领导你可常要打点……”赵大勇边说边递上龙卡。
贺云飞装模作样推辞，就像良家妇女拒绝嬉皮汉一样，随后半推半就说：“赵总说的是大实话，社会就是这么样。靠点死工资，哪有实力紧跟领导？”接了龙卡，又像良家妇女就范后说：“算了，就这一次，下次可不行。”有了第一次，城墙已失，然后便是直来直往。傻子才会相信没有第二次。
水到渠成。赵大勇同贺云飞密切联系互相关照，俨然一根绳上的蚂蚱。为了当选全国十佳民警，贺云飞顾不了脸面，主动打电话相约，然后是焦急地等待，等待赵大勇送来二十万活动经费。
贺云飞刚落座，赵大勇便得意地说：“贺局长，真要感谢你呀，东南县的房地产开发稳赚两千万没问题。”
贺云飞两眼放光：“是吗？我这市委常委还不及你们当老板的实惠。”
“没有当官的护着，老板算个屁。”赵大勇谄笑说，“喝水不忘挖井人，贺局，这是一点小意思。”说罢，他递给贺云飞一张龙卡。
“好，好，我正要给领导打点。”贺云飞喜笑颜开，顺手把龙卡收下。
“大树底下好乘凉，老弟就是一心盼望贺局官越当越大。”赵大勇拍马屁信手拈来。
“我也是盼着老弟钱越赚越多啊。”贺云飞说，“说吧，你小子肯定有事，尽管说。能摆平的一定帮你摆平，不能摆平的就变着法儿为你通融，够哥们吧。”
“谢谢。贺局当然够哥们。”赵大勇忙说。接着，他把要撤去李大为代理公安局长职务的事和盘托出。“留他在那儿，祸患无穷，贺局你可要拿出魄力来。”赵大勇再三怂恿。
“这……这倒有点不好弄。提拔一个人容易，撤掉一个人难啰。”贺云飞沉思说，心里的小算盘迅速拨弄开去：关键要看李大为是谁的人？他好像跟谁都不紧，他是临危受命。公安部黎副部长跟他也不沾亲带故，再说他在北京远水救不了近火。杨松柏？他俩的关系也不铁，上次没去掉代理两个字，他也没多说什么。
赵大勇一脸的失望，悻悻地说：“贺局一言九鼎，不会没法子吧？”
“试试看吧。我跟东南县肖书记打个电话，多一个人说话就多一份力。”贺云飞不紧不慢说。
“他呀，实在是个窝囊废。”赵大勇不屑地说。
“我来拨弄拨弄他。”贺云飞皮笑肉不笑，拨通了肖建平的手机，“肖书记，这李大为怎么搞的？咱俩的使唤都不听了！不帮施工单位说话也罢，还要深圳工程公司赔钱，把咱俩的面子丢尽。省里领导发话了，说李大为群众尾巴主义、地方保护主义思想严重，影响了国家重点工程建设，要换人！对，省高管局刘局长发话了，他可是手眼通天的人物。公安局长这位置显要，还得用组织观念强的人。你整点材料，我看还是以大局为重，把李大为动一下，有合适的人选你也推荐上来。怎么？有问题？”
赵大勇竖起耳朵，屏息静听，只隐约听见肖建平说：李大为工作不错，很得人心，撤他的职，恐怕老百姓不服。
“哦，我明白了，你是担心老百姓有意见。”贺云飞哈哈大笑，“杞人忧天，杞人忧天。都搞个体了，老百姓忙着为生计奔波，农村里只剩下老人小孩，还有哪个老百姓吃饱了没事做，去关心官场沉浮？肖书记，你是书看多了吧。最近，有本什么《国家干部》，写个副书记副市长受排挤，在党代会落选，成千上万的群众游行请愿为他鸣不平。我看，这作者不是太幼稚就是太理想主义。落选了，老百姓顶多发几句感叹，不是说你无能，就是说你老实没背景。李大为有多大能耐，我还是清楚的。你放心整材料，其它的我来运作。”
迟疑一会儿，肖建平那边说：“好，我听领导吩咐。”
“高，高，实在高！贺局到底站得高看的远。”赵大勇心花怒放。人生得意须尽欢，他迫不及待安排两个风味可人的女孩陪贺云飞销魂，自己也快活去了。
这次，赵大勇一反往日被动享受的状态，勇猛出击，咬着牙在女孩身上来回折腾，大汗淋漓也不觉得累，直到女孩由惊天动地的呻吟，变成无力的哀求：“我不要了……”赵大勇这才发觉，原来他把她当成了李大为初恋情人蒋曼玉。想起这冷面美人，赵大勇心痒心恨，摆不平蒋曼玉，你哪能拿下李大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