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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过数日,陈英策往母舅家回,至街头,恰遇王谟教过来,陈英策近前,邀入茶店中坐定,沽买一壶,叙饮三杯,酒中,陈英策乃道:“兄之尊嫂,是个不良之妇,从今,与兄不能相会于家,恐遭人有嫌疑之诮。”王谟教道:“贤弟如何出此言?便是嫂有不周言语,当看我往日情分,休要见怪。”陈英策道:“贤兄门户,自宜谨密,只此一会,余无所嘱。”饮罢,各散而去。

越日,英策往省贸易,欲见王谟教相辞,不遇而行。比及王谟教知之,英策离家已四日矣,怅怅不悦,亦欲往省中收取帐目,乃邀家人胡一同去。岂知胡一与熊氏通奸,情意甚密,人莫之知。胡一因恋熊氏之故,乃推辞不肯去,被王谟教打责一番,只得收拾行李。临起身,入房中见熊氏,商议其事。熊氏道:“但只要你有计较,谋取他回来,我自有主张。”胡一欢喜领诺,遂同主人离家。行至九江地头,要过黑龙潭,王谟教乃在往日相识稍公张富讨船,至晚泊船,买香纸做了神福。胡一乘机劝主,痛饮至醉,张稍都去歇息。至半夜,王谟教起船小便,胡一扶出船头,乘他宿酒末醒,忽声水响,推落在江中去了。胡一假作惊色,叫道:“主人落水!”比及张稍起来看时,救之不及。江水深不见底,又是夜里,如何救得?只得挨到天明。胡一乃道:“张驾长,主人今已落水,不能得救,没奈何,只得回去报知。”张稍心下顿疑:王某死必不明。将船开了而去。胡一抛走回家见熊氏,密道其事,熊氏大喜。虚设下灵席,日夜与胡一饮酒取乐,邻里颇有知者,隐而不言。

忽日陈英策思乡,岑寂无聊,偶出镇口闲行,正过游来亭,远远望见着王谟教来到。陈英策认得是王谟教,连忙走近前,携住手道:“贤兄因何来此?”王谟教道:“自从别后,一向思慕,今有一事相托,万望勿阻。”说罢,眼泪双垂。陈英策道:“前面亭上少座片时。”遂邀到亭上坐定。乃问:“日前,小弟起身之际,正待见贤兄一辞,不遇,径行。今幸此会,为何怏怏不乐?愿闻其故。”王谟教泣涕俞甚,道:“当日不听贤弟之言,惹下终天之别,一言难尽。”陈英策尚不知其死,乃道:“贤兄烈烈丈夫,如何出此言?”王谟教道:“贤弟,自从那日相别之后,我亦有往省之行。行至镇江,却被家人胡一,利吾之妇,用谋乘醉,推落江心,尸首已葬鱼腹,只灵魂不散,欲诉无由。今遇故人,得以面陈,乞为伸理此冤,义当重报。余无所托。”陈英策听罢,毛发悚然,抱住王谟教道:“贤兄此言是梦中耶,果有此情乎,必不敢负贤兄之托。且问当时落水之间,曾有人知否?”王谟教道:“镇口稍公张富颇知。吾与贤弟幽冥之隔,再难会也,从斯别矣。”道罢,陈英策忽然昏迷,半晌而醒,寻取故人不见,连忙回转店中,收拾行囊,辞别店主人而归。

回至家中访问时,王谟教已死过六十日矣。陈英策备香纸,径至其灵前哭奠,熊氏恨之不出见,惟王谟教妾赵氏,出之接纳,悲诉其冤倩。陈英策抚慰良久而别。回至家中,心下甚是不乐,乃曰:“吾与王兄结交兄弟,有同生死之誓,正谓此不良之妇,因以弟兄间阔。今此淫妇,与仆胡一通奸,谋杀亲夫,何忍得不为故人伸冤,具状以告乎?况之曾以幽灵托我,岂可负故人之托,使之负屈于九泉之下?”展转思量,慰慰不已。遂具状于海公处陈告,谓仆与主母通奸,谋死主人之情。海公即差张权,拿胡一并熊氏到厅前跪下,海公跟勘,胡一争辨,不肯招认,只得发熊氏、胡一二人监狱,究问数日未决。海公思量:通奸之事的有,谋死主人,但末得证见,如何肯认?乃密召陈英策问云:“汝故人既有此托,曾言当日船稍是谁?”陈英策道:“九江镇口张富也。”海公次日又差张权,前到镇口,拘得张富来衙,问其王谟教过江情由。张富答道:“那日夜深落水之时,江水最深,黑夜不能得救,彼及落水,我等俱睡了。落水之后,胡一方叫知,待起救不及矣。”海公听得张富之言,心下自口明白,乃与胡一曰:“汝试以语言证之,胡一若果有亏心。必自招认。”遂取出熊氏、胡一二人,当厅审问。胡一见张富在旁,便有惧色。海公问:“张富,王谟教在你船上,落水是自失耳,还是胡一推落耳?”张富指言:“当夜是胡一推落下水。”胡一心慌。海公喝令严刑拷究,胡一只得吐实,招认谋死情弊,遂成案卷。海公判令熊氏、胡一死罪,给钱赏张富回家。陈英策为友伸冤雪恨,不负故人之阴魂投托,仗义之人矣。王谟教妾赵氏生有一女,年方十二,就嫁与陈英策之子为妻,承王谟教家业。

告通奸谋主

告状人陈英策,告为逆天通奸谋主事。切身契兄王谟教;娶妻熊氏,岂恶仆胡一,贪氏美丽,每行调戏,熊氏淫贱,背夫与奸,计谋害主,乘酒推落江心。奸恶诡计,人莫能测,契兄谟教,陡遭恶手谋死,阴魂不散,冤灵托身,代为雪冤。似此逆天侮法,通奸谋害,情实可惨,恳天除害,杜奸正法。上告。

诉状人胡一,诉为黑冤事。枭恶陈英策,素不安分,为害百端,祸因与身有仇,常欲害身,趁今主之死,捏言家人与主母通奸,谋死主人,情实胡陷。既言有奸之情,邻甲岂无一知,独伊知之?仇挟陷害,情理炽然。乞天详察豁命,如果有奸罪,甘大辟。哀诉。

海公判

审得熊氏,乃一淫毒之妇也。以夫王谟教远游商贾,伊之情意一兴,彼之不得应制,乃与仆胡一通奸,其情实可恶矣。然既奸之,又共谋之,恶胡甚哉!若非阴灵不昧,冤魂投托故人,谟教之冤,焉能伸雪?固知伊等之罪太甚,阴灵必不瞑目于九泉矣。胡一以主酒醉,乘机谋死,律所不逭。熊氏与仆通奸,令仆谋害亲夫,二人俱合拟死,庶使萧何不坏,奸淫杜绝。张富应合给赏回家。陈英策为友而代雪冤,生则有同志之交,终则有不负幽魂之托,谟教终天之恨,皆得英策而伸雪矣。合令英策之子,赘入王谟教之门,以承其家业,续谟教之后。如律取供。

奸夫淫妇共谋亲夫之命

临海县离城五里,地名张家村,有一人姓张名才,家业颇殷。娶妻饶氏,丰姿美貌,但是好情之妇,因见其夫朴实敦重,不会调情遣兴,心下甚是不乐。其舍旁有一姓蔡名廷生者,人貌清秀,乃是个风流子弟,与张才平日结契兄弟,尝往来张才之家,无间亲疏,不时与饶氏交接言语,饶氏甚爱慕之。

一日,张才出外,恰遇蔡廷生来其家,饶氏不胜欣喜。延入房中坐定,乃谓蔡廷生云:“丈夫今日往庄所算田租,一时未还。难得叔叔今日到此,略闲暇些,有一句话,要对尊叔说知。且请坐,少停片时,待妾入厨下便来。”蔡廷生遂应诺,安坐等候。少顷,饶氏整备得一席酒,入房中来,与蔡廷生同饮。酒至半酣,饶氏有心向着蔡廷生,乃云:“妾闻叔叔己未娶有婶婶,夜来独睡,岂不寒冷乎?”蔡廷生答曰:“小可命薄,姻缘来迟,衾枕孤眠,是所甘愿矣。”饶氏笑云:“叔叔休瞒我,男子汉久无妻,夜度如年,适言甘愿,乃不得已之倩,非出实意也。”蔡廷生见饶氏言语,皆有意于他,不觉心动,乃云:“贤嫂记念小叔单冷,宁肯念我哉。”饶氏遂答曰:“妾心爱叔已久,尝欲诉妾衷曲于我叔者,爱怜之心倒有,只恐叔无心恋妾矣。”二人戏谑,彼此乘兴,遂成云雨。正是,色胆大如天。两下相投,情意稠密。但是张才不在家,蔡廷生即来饶氏房中歇宿,张才全不知觉。

忽日,饶氏与蔡廷生,两个戏谑作趣,却被张才之仆窥见,心下颇知其事,欲将此事告知主人,又恐主人见怒,若不说知,又恐久后必主成祸,心中甚是不平。忽日,张才往庄交租,与佃人算帐,不得回家,宿歇庄上。因残秋天气,良夜生寒,夜寐不着,乃谓仆云:“今夜秋色,令人悲伤,寝寐不安,未知家下亦如是否?”仆答云:“主人因风追感,良夜生寒,有帐寐之想,寝寐不宁;主母在家,夜夜娱乐,兰帐生辉,夜夜暖矣。”张才怪疑,便问:“尔何如出此言语?”其仆不肯与说。及其恳切,乃直言主母与蔡某往来交密之情。张才闻知,心下不胜懊恼,恨不得到天晓。转回家中,见饶氏面带春色,愈疑其事。是夜,诘问蔡廷生来往情由,饶氏欲遮掩,乃正言之:“尔不在家时,我便闭上内外门户,那曾有人来我家?而将此言诬我?”张才云:“不要性急,日后自有端的。”饶氏忧惧不语。

次日,张才又往庄所去了。蔡廷生来见,饶氏不乐,因问其故,饶氏遂以丈夫知觉情由告知。蔡廷生云:“既如此,不须忧虑,从今我不来你家,便息此事矣。”饶氏曰:“我道尔是个有为的丈夫,故从于汝,原来是个没智量之人,我今既与你情密,虽图终身之计心则安,缘何就说开交之事?”蔡廷生云:“然则如之奈何?”饶氏云:“必虽谋杀吾夫,可图久远。”蔡沉吟半晌,没有机会处。忽计上心来,乃云:“娘子的有实愿,我谋取之计有了。”饶氏问:“何计?”蔡云:“尔夫庄上之路,有一险处,名日巅坳,离伊庄十里之路,伊夫回,要从此过,不若我往是处等候,待他回来,推落坑底去,必触死矣。久远可图。”饶氏云:“叔有此计,若完事后,其外我自调度。”蔡廷生宿了一夜而去。次日径至巅坳等候,恰遇张才独自而归,蔡廷生乃近前与张才曰:“尊兄回来。”又道:“你看此坑下有一蛇。”张才遂将身侧视,被蔡廷生乘力一推,张才立脚不定,跌落坑底,可怜一命,遭奸恶之手而死。当下蔡廷生谋取张才之后,跑走回家,来见饶氏,道知其事。饶氏悦云:“想今生,我与你有缘矣。”自是,蔡廷生无忌出入其家,不顾人知。若亲戚问及张才多时不见之故,饶氏掩讳,只告以出外未回。然其家仆知主人没下落,甚是忧疑,又见饶氏与蔡廷生如夫妇一般,心下不忿。欲告首于官跟究,恐怕无一见证,头恼,只得委曲隐藏。饶氏知之,遂将其仆赶逐出外。去后,其仆心愈疑之。

忽日夜,张才乃托梦于仆,谓他被蔡廷生谋死于巅坳,今又奸我之妻,今来托梦于你,代我伸冤,我自阴魂作证。其仆进郎,得了是梦。次日,即具状于海公处陈告。海公审问云:“既你主人被蔡廷生谋死,有人知觉否?有谁见证乎?”进郎即以托梦之故,直说于海公,又饶氏与蔡廷生如夫妇一般,嫌疑不顾,直说一遍。海公审问明白,即差公牌谢龙,速拿饶氏并蔡廷生,到司审问。谢龙径至彼家时,饶氏与蔡廷生正在围炉饮酒,谢龙近前一把拿住,即拘至厅前跪下。海公问及于蔡廷生,廷生争辩答云:“张才当日往庄收租,一向未见归家,其饶氏门户紧密,往来有数,那有通奸之情?张才往庄未见下落是真,只不是我谋死,进郎所告,不过是不忿主母逐赶他出外,故捏是情来告。”海公云:“既不曾与饶氏有奸,如何同饶氏围炉饮酒?尚敢争辩。”喝令严刑拷打。蔡廷生惊慌,不能遮掩抵饰,只得逐一供招与饶氏通奸谋害张才情由,海公叠成文卷。遂问饶氏与蔡廷生二人抵死。放进郎回归,葬殡主人,续主家业田宅。

告为主伸冤

告状人张进郎,告为逆天奸谋事。痛主张才,与蔡廷生结契弟兄,待如同胞。岂恶廷生,悖德忘义,私奸主母饶氏,窥主往庄交租,乘后追赶谋害,推主堕死巅坳坑底,复与饶氏成其夫妇,谋取家业。似此不法,逆天大变,情实惨然。乞天究勘抵命,剿灭奸恶,生死衔恩。哀告。

诉状人蔡廷生,诉为冤诬事。切身贸易在外,于昨方归,张才因往庄而被劫,生实不知,身以友义往其家问顾。岂恶张进郎,素妒生往伊家,挟有仇恨,见身昨回,捏言通奸谋杀诬陷重罪,冤枉迷天,恳台恩豁超拔。上诉。

海公判

审得蔡廷生,乃一游手好行之徒,专擅风情之喇棍也。则以张才之妻饶氏淫乱,伊奸之为己妻,反生衅端者,恶之甚,不可言也。初假以弟兄相呼,而后终以仇敌相拒,奸恶狠毒,巧机谋害,谁能测哉?张才遭伊毒手而丧其命,丧命而着其妻,着妻而损其家业,即斯三者,皆无故而受荼矣。九泉之下,岂肯瞑目于地者乎?乃托仆进郎,代尔伸雪,魂魄自作证见。应知天理彰然,冤魂显赫者也。饶氏与蔡廷生,不合通奸,谋死张才,应合拟死,张进郎,既能为主伸冤,许令承业续后。

开江成之罪而诛吴八

临海县离城二十里,地名江源口,亦一大乡境也。有一姓丘名显者,家道殷富,以经商为业,娶妻连氏,貌丽而贤,善持家法,夫妇和顺。

一日,丘显欲整行货,出商于外,连氏劝云:“万事付之于天,富贵有时,何必奔波劳苦,离家远出?况我独自支持,无人看顾,不若勿行,另取善计可也。”丘显依其言,遂不思远出,只在本地生放营活。

时对门有吴八者,最刁,贪淫好色。因见丘显之妻连氏美貌,日夜慕之,欲与相会,再不能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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