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辆深黑的奔驰在流行前线店门口不远处的路灯边停着，微弱的路灯好像随时都会消灭，漆黑的夜里除了偶尔走过的车之外，很少有行人的走动，很远很远的天上，一片黑色，整个城市都好像睡着了。
他坐在车里，双手扶着车方向盘，深如海底的幽蓝闪着一圈一圈的忧暗，死死地盯着车前的深处，路的两边是一行整齐划一的灯光，昏暗地照着空荡荡的路面，最远处最远处的路的尽头是一片深得什么也看不见的远处。
一辆车飞奔而过，卷起灰尘一片，刺耳的车鸣声刹那流过，一切又恢复安静。
他的思绪被打乱，让他从刚才的失神里回来现实，紧握着车方向盘的手背泛着青筋，力度过大让他握有方向盘的手有些麻木不仁，拿回手，四下转动了下，紧握的拳头把手指指节咯咯直响，晃动了一下脖子，让麻木的神精重新有了思想，他伸出左手，看了看手腕处的夜光表，指针指在三点四十三处，望了望车窗外的夜色，似乎开始朦胧亮了，他踩起油门，车子飞奔而起。
次日下午
天空仍是纯洁得透亮，蓝蓝的天上朵朵白云，好像和海连成一线，一朵朵白云就像是海里的美人鱼，摆着诱人的姿态对人儿微笑招手，微风吹着变幻莫测的云朵轻盈盈地舞动着嫩叶的青翠，阳光穿透万里云层，照耀在城市的每一个角落。
小鸟儿站在枝头，欢快地歌唱，歌唱着祖国鲜花般的盛装。
来来往往的行人礼貌地穿着人行道，不时地看着红绿灯，每个人的脸上都有着欣慰的微笑，阳光照在他们脸上，反射出水晶的光芒。
古小乔透过落地窗，失神地看着每个行人的面孔，希望从那些陌生的五冠里找到一个熟悉的微笑。
“小乔……”
古小乔回神转过头，看见两个陌生的微笑和马雅枝青涩的微笑。
她立刻明白了，来客人了。
古小乔起身，微笑着拉开椅子，歉意地微笑，走出座位，怔怔地看着马雅枝熟悉地向客人介绍各种咖啡和饮料，她的脸上，有着真诚的微笑，不再像私下里那样怯意的神态，古小乔侧站着，有些迷蒙。
“小乔。”温和的声音从耳边响起。
古小乔转身，班长冷月柔柔地微笑。
古小乔拧眉，这里好像除了她以外，都很正常，正常得好像只有她自己失态一样。
“学长。”
古小乔站在吧台对面，她也很少叫冷月班长，只是冷月是大四的学生，课最少，所以大多都是他代井修然看店，他让别人叫他月，只有她，总是习惯叫她学长。
“你从今天下午两点开始就一直失神呢？”
冷月温笑，淡淡的笑意里有着洞察一切的敏锐力。
“……”
古小乔低头颦眉，看着手指头来回地揉搓，不知道为什么，她会有种很无措的紧张感。
“怎么？不想说吗？”
冷月微笑，转头看了看秦可心微笑的服务态度和马雅枝习惯的自然表情，目光淡淡的，好像也飘然得很远。
“……天沫……？天沫没有来。”古小乔有些羞愧地说，没有去看冷月的表情，只是感觉心跳得很快，好像有种做了亏心事一样的愧疚。
冷月变了色，转身拿了身后的一个蓝色的椭圆茶杯，里面泡着龙井茶叶，绿色的叶子在茶水里自由地展开，新绿的好像从枝叶里抽出的新嫩。
他顿了顿，面色凝重，轻轻地抿了一口茶，说：“小乔，认真工作吧！不要多想了，加油！”
古小乔突地抬起头，对一向温和的冷月突发一种陌生感，只是，她却不知道她应该再说什么，点点头，向大厅走去。
秦可心看到古小乔，向她轻快地走来，低头轻笑：“她终于想通了，呵呵，心情真好。”
“她会在哪里呢？”古小乔望了望正在看她的马雅枝，淡淡地伤神。
“她不会死的！长那么大都长了，这点事会伤得了她？你呀，好好工作吧！你没发现吗？少了她，太阳还是那么温暖，并不会因为她而下雨。”秦可心说完，微笑着对从门外进来的客人问好。
古小乔紧握着拳头，松口气，用手捏了捏僵硬的脸颊，咧口微笑，转身对着走过来的三位女同学点头微笑：“欢迎惠顾，你好。”
冷月望着大厅的里对他微笑的女同学，转头，望向门外的天空和来往而过的学生行人和车辆，握着茶杯的手慢慢收紧，目光变得炯然而蔓延。他孤立地站在吧台里面，一动不动，对着来往熟悉而陌生的同学微笑，都麻木地扯出笑意，从始至终没有动一下。
暮色渐现。
修建的石子路上面，干干净净得好像没有一丝灰尘，四季常青的青松挺拔地站在路的两边，被夕下的夕阳染上一抹红晕，城堡似的别墅被霞光衬映出奇异梦幻的光彩。
井修然站在打开一半的落地窗前，望着四周宁静的高楼大厦，平静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波澜。
转头望了望睡在地板上的洛天沫，嘴角微微上扬，地板是木质的，所以，他才任由她睡在那里，虽然帮她盖上毛巾被，可是他还是想亲自看一下，她会睡多久，他真怀疑，她是不是故意的，竟然睡了将近一天了，还是没有醒的迹象，转头，又望向窗外草坪上的青草，思绪好像飘到今天凌晨的记忆里：
……
老远看到一个女孩子在前面走着，走得很慢很慢，背上书着一个书包，手里抱着一个花盆，车灯照在她身上，她都没有害怕的样子，依旧有些木讷地走着，好像什么都看不到了。
他猜想一定是她，除了洛天沫，没有人整天抱个空花盆放在怀里，以为多珍贵似的。
可是，她现在应该在梦里！为什么会出现在外面？好像游魂一样走着，难道她梦游……？！
他下意识地放慢了车速，按起汽笛，想让她清醒点，不要撞在他车上，可是，她像是没听见，又或者想要死了，竟然直直地向他走来，他愤懑地看着她往车上撞，来了个急刹车，车轮与地面摩擦起火红的火花，但还是在她不远处停下来，看着她什么也没看见似的继续往前走，他有些气恼，打开车窗，对转身走到车窗对面的洛天沫低喊：“洛天沫，你梦游？！”
洛天沫停下步子，转身抬头，对上一双怒不可遏的眼眸，她的眼睛上好像有了一层迷雾，还有种无助到绝望的悲伤，嘴角露出淡淡的笑，却没有说话。
“……你……你是白痴吗？听不见我问你话吗？”
井修然气愤地怒吼，握着车方向盘的手紧紧地握成拳头，好像再惹恼他，他就会一拳打上去。
她转过头，将目光飘向远方，眼中转瞬一抹惊喜的光芒，稍纵即逝后是一抹幽远的迷离感。
“……你……还会要我吗？”
洛天沫又看着他，怔怔地望着他，好像一个单纯的小孩子问她最亲的人，问他：还要不要她。
井修然呆住，一时间竟然反应不出她话的意思，只是呆滞地望着她，放在方向盘处的手渐渐松懈。
洛天沫笑了，嘴角淡淡的微笑出一抹灿烂的光芒，眼睛紧紧地盯着井修然，有一种释然的轻松，她嘴角微微上扬，清晰地说：“……她们说你不要我了，我是一个累赘，做事不好，又会打碎杯子，还会被扣钱，工资还那么少……”
她的声音很轻很低，就像天上飘出的气球，如果一阵大风吹来，就会爆掉，她紧紧地盯着井修然看，好像想从井修然那里看出些什么，可是，她看不懂，看不懂井修然在想什么，要说什么，他离她那么近，却觉得那么远，远得她看不见他的表情。
井修然松开车方向盘的手又慢慢握紧，另一只手放在车窗处，紧握着车门外的把手，他抿着唇，冷冷地凝视一脸恍惚的她。
洛天沫紧紧地抱着花盆，慢慢有了些知觉，眼里还是迷茫的绝望，被他看得有些羞怯，她缩了缩肩头，用力吸一口气，仿佛自言自语，却又紧紧地盯着那双冷得慑入冷冻的眼睛，轻轻地说：
“……就算是这样！还是想要找到你，亲口问问你，就算工资扣除完了，就算我真得很笨、没有学历、没有钱之类的，你还是会要我在那里工作……但，我走了好久好久，想了好长时间，都不知道往哪里走才能找到你……”
她脸上没有泪，昏暗的路灯映着她的脸颊有些晕黄，反射出清澈如水般透明的光洁，她呼吸很轻，轻得好像随时都会断气的薄弱。
井修然背对着路灯的光芒，冷漠的脸上渐渐因她的话而放柔了些，倔强的眼睛里仍是阴暗的冷血，闪着刀光剑影的吞噬黝绿。
“……刚才突然看到你，感觉你好像从天而降的天使呢，一下子就落在我面前，让我不再觉得夜那么冷，我终于可以问问你，你……是为了想要我走，才故意扣除我工资的吗？”她嘴角的微笑慢慢消失，全身的肌肉好像随着心脏一起停止了，她想要他亲口说，他是不是想要赶她走。
“不是。”井修然开启嘴唇，僵硬地吐出两个字，说出来之后，他自己也惊愕，为什么他会说谎？他明明就是想要她走，现在，她马上要走了，为什么他又说出违心的话。
天使？
她说他像天使一样从天而降？上帝，这不是要上帝吐血那么难？他从来不相信有什么天使？他怀疑她有故意吹棒的嫌疑，可是，她的眼睛却又那么清澈，不像是会说谎的人？
她呼出气，笑了，眼角好像有星星点点的光芒，在路灯的应景下有着迷人的光彩，像是松了一大口气，又像是从死神手里挣脱的幸福感。
她转个圈，抱着花盆像小孩子一样欢呼：“我有人要的，我有人要的……”
说了两次，她就突然又像泄气的气球，背对着井修然，用力地喘息。
井修然被她变幻无常的表情郁积了，他眯起眼，转身看向车前，准备随时开车离开。
“……可是，我无处可去了，你要我又能怎样，我还是会……”她停顿下来，用胳膊抱住花盆，拿出手指细数：“……会饿死、冻死、困死……”
原来，她被那三个女孩子赶出来了！
井修然诧异，他早就应该想到，这大半夜的大外面晃悠，肯定不是专门问他那件事的，而是……无家可归了……
耳边好像飘起爸爸打电话来的声音：
“……修然，也许爸爸有些苛刻，让你收留她还要你照顾她，现在又要你给她零用钱……唉，本来爸爸应该直接给的，可是，她说她有手有脚，会用自己的力气去挣钱的，所以说不要我挂念，可是，爸爸这几天都很不舒服，想她什么都不懂，还没有钱，只有两套衣服还有一套是夏天的，所以爸爸只要想到她连生活的基本条件都没有，就觉得很不舒服……修然，你会帮爸爸吧，好人做到底，就算为了爸爸，也请先给她支些工资，让她可以有饭吃，有钱买些衣服和生活用品好吗……”
“……爸爸，我这里又不是慈善机构。”
他的意思很明显，本来就讨厌那么个又蠢又白痴木讷的女孩子，现在还要另外照顾他，好像不是他一惯做人原则吧！
“爸爸给你钱，如果她肯要我的钱，我就不会给你说这些了，你难道不懂爸爸的为难？”
他转头对背对她的洛天沫，别过脸，踩起油门，车子迅速离开洛天沫身边。
……
走了吗？
洛天沫怔怔地苦笑，慢慢蹲下去，她刚才在做什么在说什么呢？是要别人的可怜吗？不不不……她用力地摇头否认，可是可是，为什么她会很难受？难受得不知道说了些什么？……
路灯摇曳在凌晨的曦意里，露珠轻飘飘地落下来，好像随时都会中断光芒，路上已经有早班的人群，偶尔会走过拉着早餐的大婶，她对蹲在路边全身颤抖的她投来好奇的神色。
他看着前方，耳边响起月的话：
……“然，我觉得你不应该那样对她，在对她没有任何了解前，不应该否定她的认真与纯洁和井伯父的爱。”……
他紧握着车方向盘，想起爸爸的恳求和语中的怜爱。
一辆奔驰车又倒退过来，在她前面不远处的地方，从车窗里伸出脑袋，喊：“你现在有多少钱？”
洛天沫木然抬头，望着井修然凶悍的俊脸，没有回答。
“你过来！”
井修然臭着脸喊叫，把头伸进车里，又倚在车背上把后门的车门拉开。
洛天沫不解地望着那辆车，起身，抱着花盆迈起大步小跑过去，手上的铃铛响得清脆悦耳，站在后车门开着的位置，她缩着脑袋轻说：“我我现在只有十三块钱，是是小乔借我二十块剩下的……你可以先借我点钱，把小乔的钱还给她吗？”说到钱，她的肚子倒饿了，咕噜咕噜的叫起来，她害羞地低下头。
“坐进去吧！”
井修然从车镜里看着洛天沫坐进去，把车门关好，就踩起油门开起来。
“爸爸给你钱你为什么不要？”他闷问，脸摆得老臭老臭。
“我可以自己挣啊。”洛天沫微笑，紧接着问：“是不是我以后可以和你住在一起。”
“地板你睡吗？”井修然冷淡地问。
“好啊，那也比马路好多了。”洛天沫笑了，把花盆放在腿上，把身后的书包拿下来。
“你是不是猪啊，那么白痴还被爸爸和月那么钟爱。”
井修然目光落在前方，憋了一肚子气。
“嘻嘻。”她脸颊有些红晕，嘴边澜起灿烂干净的微笑。
“你是白痴蠢蛋还是呆，凶你还笑。”
井修然踩起油门，因为凌晨没有那么多车飞过，所以，他的挡开得很大，也因心中的那抹闷气。
“小乔给我解释过：说猪和白痴等于说可爱啊。”
她紧紧地抱着花盆，脸上像是有朝霞的梦幻光彩。
呲（ci）——
井修然因为听到她的话而突然失手，差点掀翻车子，真是服了她，竟然相信那种蠢话。
“啊？——”
洛天沫因为紧抱着花盆差点倒在车里。紧紧抓着安全带，心跳得很快。
“怎么了，你有事吗？”洛天沫还没有坐好，就开始关心起井修然来。
“你闭嘴，再听你说话车都会爆炸。”
这是一个命令。他的声音怒气冲天，好像她真得再说一句话，他一定就会杀人。
东边的云朵慢慢变得泛白了，路两边的路灯齐刷刷地一起灭了，天空慢慢地睁开了眼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