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午节的时候，公务员不休假，但是，河阳市这里按老传统，许多单位都会组织一些活动，比如拔河啊赛龙舟啊什么的，这是活跃单位气氛、鼓舞员工士气的一种方式。市直机关工委一周前就发了通知，要组织开展一些文体活动，但尹凡一不爱凑热闹，二在文体项目上没有什么特别的爱好，机关的活动他就不参加，而是决定下去搞搞调研，同时顺道回家看看父母。
由于属于“公私兼顾”，他选定的调研地点便要照顾到回家的便利，于是确定了河东和阳谷两个县。
本来，市长下去调研，即使不带副手，农口也要派人跟随，但尹凡并不是要作正规的调研，只不过想随意走走、看看，就既没有通知有关部门，也没有通知新闻媒体，只带了秘书小罗一个人。小罗分别给两个县的领导挂了电话。
先到河东县。县委书记齐坚带着县里一大拨人到边界迎接他，路边上停了一溜的小车。尹凡道，我不过下来搞个调研，除了秘书小罗谁也没带，谁也没通知，看你们这样兴师动众的，多不好。齐坚笑着说，这不叫兴师动众。市长下来搞调研，这对我们基层干部来说是一次学习的机会嘛。领导工作水平高，调研水平也是高的。我们过去也老下乡调研，可收获总有限，大家都想跟着领导学一学呢。他这么一说，随同的一干人都积极附和，说齐书记把我们的心里话说出来了，我们确实想近距离跟领导学习！尹凡心里在感叹：唉，这种无事无处不奉迎的官场积弊，什么时候能有所纠正啊！但他表面上不能说出来，只是说，看你们一个个谦虚成这样，当年老齐在我家乡做父母官的时候，我还跟你学习来着呢。原来，尹凡刚调进市委组织部工作的时候，齐坚担任阳谷县委副书记，现在自己已经成了齐坚的领导。齐坚心里想的是，尹凡背后有靠山，所以仕途一路亨通，自己尽管工作能力和表现并不差，可是没有背景，没有高层关系，也就只能在县级岗位踏步不前了—当然，齐坚也不会让心里话流露出来。当一帮人重新上车的时候，他亲自用手替尹凡挡住车门顶部，又叮嘱小谢说，路上你跟着我的车，我不会开太快。
河东县是个低矮丘陵向平原过渡的地方，这里有大片开阔的原野。齐坚一行领着尹凡先到城区和工业开发区转了一圈，那里固然气象一新，但就像克隆一样，几乎与所有的县城大同小异，看不出什么特点。然后是下乡村。齐坚领着尹凡去看一个新农村建设点，那个点建得倒是很漂亮，村头是四层的村支部（村委会）办公楼，一律铝合金门窗，会议室、值班室、接待室以及学习室、村领导办公室和休息室一应俱全，甚至还有几间客房。村委会楼下特意开挖了一条水渠，还挖了一口水塘，水塘上建了一座凉亭，塘边栽种了柳树和桃树。水塘过去是一小片广场，广场上安装了篮球架和其他一些简易的体育锻炼设施。村里村民的住房也很整齐，大都是两三层的小洋楼。
家家户户都有水泥路面连通，有些水泥路甚至通到一些人家的菜园子。
这样的乡村让人看去确实赏心悦目，与尹凡老家的村庄相比简直是天上地下。尹凡看了，很是高兴。当然，他并非不知道这是河东县刻意打造的典型，但打个不那么恰当的比喻，一个女孩，尽管原先不算太漂亮，但经过一番精心打扮，让熟悉她的人眼睛一亮，不也是一件大家都开心的事吗？大家都知道电影明星就是这么打造出来的，但追星族和粉丝还是那么多，他们都喜欢这种刻意制造的形象，这也许是人的一种心理“通病”吧！典型只要不是造假，乔装打扮一下未尝不可—尹凡经过这么多年的经历，对此已经有了较深的认同感了。
和村里干部简单聊了几句，村干部说的全部是“统一规格”的文件语言，尽管说得并不流利，却显得很真诚。尹凡问村里产业发展和农民增收情况，几个村干部相互看了一眼，然后村支书说，我们这里农民生活水平都不错，家家户户都有人在外头打工，打工带回来的钱就用来盖楼，所以我们这里是全乡有名的富裕村。
时间不早了，齐坚说，市长时间很紧，下午还要到阳谷去调研，以后你们的工作要做得更好，让市长放心，同时欢迎市长下次再来，明白吗？
明白，明白，我们一定把工作做好，不辜负市里和县里的希望。几个村干部连连点头。
回县城的路上，尹凡思考着什么，忽然想起以前认识的市农业局农技科长高升的老家就在河东。高升这个老夫子，当年自己在河阳挂职时，他是给予了帮助的，无论从人品还是学问上，这个人都挺让人敬佩，不知他现在怎么样了。
到了县城的宾馆，县委办主任在那里恭恭敬敬地迎候，齐坚将尹凡引到饭厅就餐，落座的时候，尹凡问起：市农业局原先有一个叫高升的干部，是你们这儿的人，你知道吗？
陪餐一干人都说，知道。县委办主任说，今天过端午节，他回来了，我听办公室一位干部说看见他回来过。他又说，高升是个孝子，他除非下乡去了，否则每逢农村传统节日都要回来陪他的老母亲。
尹凡说，我很久没见到他了，不知他有没有空闲，如有的话，把他也叫过来一起用餐吧。
齐坚马上让县委办主任去叫高升，接着摇摇头，说道，这个高升哪，在老家这儿挺有名气的。
怎么？尹凡问。
唉，他一个科长，当了足足有十五六年。早先重视文凭的时候，他因为是农大毕业，被提拔为科长，后来大家都有了学历了，他便一直原地踏步，没有进步。讲到高升，齐坚倒有了一种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同情心。
他还是个科长？尹凡吃了一惊。
是啊，河东县的干部有不少替他叫屈，也有人说他是典型的不识时务的人。
这么一介绍，尹凡倒觉得自己心里有愧似的，不再说话。
这边一边上酒上菜，一边等高升。那高升先是不肯来的，听说是市长尹凡亲自点他的名要见他，这才从家里过来。
进了餐厅，齐坚先跟他打招呼，说原来你和尹市长是老熟人啊。可高升像没听见，用眼睛扫过桌面，等他看见尹凡，想上前去握手，却又停下了脚步，说，哦，是尹，尹市长来了。
办公室主任给他挪了个位子，让他坐下，大家已经喝过一轮酒了，便要向他敬酒。高升说，别，我不会这个，不会喝酒。也不挑拣，用筷子夹起面前的菜往嘴里送。
尹凡问高升：老高，很久没见面了，还好吗？
高升一边嚼，一边说，还好，还好。
齐坚说道，尹市长今天来我们县搞调研，刚才下乡去看了新农村建设点，路上想起了你这位老朋友呢。
高升点点头：哦，是吗，是吗。过了一会儿，他忽然冒出一句话：我看现在各级领导的调研，到处走马观花，名为下基层，实际上就像落进水井里的瓢，看上去下去了，实际上还是浮在上面。
高升这么一说，让满座的人大吃一惊，都以为他当面批评尹凡。可他接着又说，我这不是批评尹市长，我是觉得现在的风气普遍都成了这个样子了。
尽管他这样解释，大家还是觉得这话说得很不妥，不该这样说。但高升不懂得揣摩在座人的心理，按照自己的思路继续说：
本来嘛，调查研究就是要上门入户，可现在上门却不入户，比如说是到农村，其实只上乡政府最多上村委会的门，却很少进农户家；到企业调研多半也只进老总的门，最多到厂区各处转一转，却不下车间，更不下班组，这叫什么调研？这样调研来的东西和坐在机关里听汇报也差不了多少。
他最后还来了一句：我搞调研从来不搞这种形式主义。
齐坚心里笑了：你搞调研？现在什么年代了，调研是随便什么小兵小卒能搞的吗？现在调研这个词几乎成了领导的专用名词了，过去叫下乡，后来叫下基层，现在就叫搞调研。而且一讲到调研，谁都知道是领导要下去走一走了，没有说一个小科员或小科长也配搞调研的。但他知道高升这个人向来迂，也就不把话讲出来。
尹凡听了高升的话却感到难能可贵。现在还有几个人敢讲这样的话，尤其是当着领导的面？
他说，老高啊，你还是和过去一样的性格，许多观念没有变呢。
旁人以为这是讥讽，但高升却认为是尹凡当众表扬他，他更来了劲了。他吃得差不多了，放下筷子，抹了抹嘴道，方才齐书记说领你去看了新农村建设的点，其实我在农业局工作，类似的点看过不少，总体上有一个印象，就是这本来是个好政策，在有些地方却变成了形象工程。
齐坚听他说这些，脸上有些沉了下来。办公室主任观察到这一点，便阻止高升道，高科长，这些就别说了。尹市长好不容易来一趟，下午还要去阳谷调研，咱们就不要耽误领导的时间了。
他这样一拦截，高升就闭上了嘴。
吃过饭，齐坚陪着尹凡走出餐厅，说道，市长，你下来调研，真的很辛苦，是不是就不要搞得那么紧张，在县里的宾馆休息一下再走？
尹凡说，休息就不休息了，我在车上一样可以休息。你下午不是还有个安排吗？别耽误你的事情。
原来，河东县与邻市的一个县同处于阳河小平原，自古以来关系很密切，民风民俗完全相同，同宗村庄也很多。改革开放以来，相互经济联系增强，成为友好县。每年节庆日都会共同举办一些民间文化活动，有些活动由官方牵头，规模盛大，双方主要官员都参加的。端午节的赛龙舟，是其中一项主要活动，由两个县轮流举办。每次举办时，主办方县委书记和县长都要亲自出席，对方则由县委副书记或副县长带队前往。今年恰好轮到河东县举办，本来齐坚上午要出席开幕式，因为尹凡来了，他便让县长代劳，下午两点半的颁奖仪式，他则非出席不可，否则会失礼于对方，影响两个县的长期关系。
尹凡和齐坚握过了手，又和高升道别，并说，老高啊，我知道你心里想法很多，以后有空上我办公室去坐一坐，提提建议，谈谈心。
可是高升却说，市长，我知道你工作特别忙，我一个小科长、老油条，想见你一面实在很难。对于河阳的农业发展，我倒真的有一些想法。如果你腾得出空，不如趁今天这个机会，我陪你到河东乡下走一走，也向你汇报一下我的考虑。他说话的语调不够平稳，情绪似乎有些冲动。
高升这样的人，平时很难得跟领导说上话，对于他提出的要求，怎么好拒绝呢？何况他刚才还讲了关于水井和瓢的话。尹凡稍微考虑了片刻，用干脆的语调说，好，今天就和你认真作一次基层调研。
齐坚已经准备好了把尹市长送到边界上，然后自己直接赶往龙舟赛颁奖地点去，这下突然出现这种变化，令他有些尴尬。他嘴巴动了动，还是张口说道，市长，要不，要不下午我还是继续陪你？
不用，不用，我这次来没有什么正式工作任务，别耽搁你们县里的活动—
端午节龙舟比赛是个大事，全县的老百姓都等着你这位父母官到场呢。尹凡很随意地摆手说道。
要不，我让县长过来陪你？
唉，老齐呀，你这么多规矩干啥？有些规矩呀，我看可以改一改最好。
齐坚不好再说什么，他伸手把办公室主任招到身边，对他说，既然下乡，市长这个车恐怕不太适合，你去调一辆越野吉普，你也陪着市长一块儿去，千万要把市长照顾好。他这话声音不高，却恰好能让尹凡听见，以显示他的细心。然后，他又用很低的声音说了句：盯着那个高升，千万别让他给咱们县里惹事。
办公室主任非常懂事地点点头。
有了县里的越野车，司机小谢便留在县城宾馆里休息。尹凡、高升和秘书小罗上了越野车，河东县委办主任和县农业局长则乘坐一辆切诺基跟随。
县委办主任怕高升真的带着尹市长到县里最偏远、最穷困的乡村并且上门入户，然而高升并没有这么做，他甚至连乡村都没去，只是带着尹凡到河东县各种地形地块去看。
这里是连片数千亩的优质高产水稻田，那里是杂草丛生、只长了些低矮马尾松的贫瘠的红壤丘陵，还有河港和水塘丛集的地方……每到一处，便下来走，下来看，高升手舞足蹈地指指点点：这里的水田肥沃，但是常遭水患，如果改造一下水路，不用修筑堤坝，就可将水患减少，在这里搞一个绿色蔬菜基地，按照出口标准建设，它的经济效益将增加不止十倍；那里的丘陵可以改造成半机械化的高产茶园，以公司加农户的形式实行一条龙生产、加工和销售，农民的致富门路就开启了，农民完全不用去外地打工，而且在这里的收入比打工挣得更多；在这片丘陵环绕的平地，中间的水稻田用来种植新疆马奶子葡萄，四周可以种植鸭梨和柰李，还可搞养鸡养猪养兔场，形成立体养殖，真的不错。
高升说，现在，在沿海发达地区，不少地方工业污染已经到了很严重的地步，水源和土壤都不堪重负。××省的历史名茶，原先很受外国人欢迎，可现在出口量却直线下降，尽管他们茶叶制作技术已经非常完善，但土壤被工业颗粒和废气污染，重金属含量超标，再好的生产和加工技术也无法弥补这一缺陷。而我们这里山清水秀，我在许多地方都作了土壤和水质检测，污染程度相比较而言相当轻微，边远山区甚至是零污染，这是多么好的新型农业或者说现代农业的发展条件啊。
他还说，现在农村土地分到户已经20多年了，当初搞包产到户一类的改革的确对农业生产力的提高起到了很大作用，可现在一家一户的小农经济根本很难挣钱，于是就纷纷外出打工，家里的土地有些就抛荒了。如果市里能够考虑用某种方法把农民和土地统一起来，让有能耐的人来推行规模经营，农村的面貌将会有很大的改变呀！
高升说起这些的时候，滔滔不绝，可以看出他充满了一股激情。他对家乡这片土地的确爱得深沉，对自己所学的专业也是一如既往地执著。而且，对于当地经济如何发展，他的思路明晰、缜密、周全而且完全符合实际，与他外表那副木讷、迂腐的老夫子形象判若两人，这让尹凡深深地感叹：古人总讲识人难、察人难，真是至理名言。面前这位高夫子，在所有人眼里都是一个老古板，不符合现代干部的模式，可是你看他这副如数家珍、胸有成竹的架势，要是担任农业局长，哪里就会比一些尸位素餐的官员差了呢？但这样的人要想通过现在的干部选拔模式提拔上来，恐怕要出了奇迹才行！
尹凡一路听他讲，一边不住点头，说老高啊，你今天给我上了很好的一课，我这个调研尽管没有“走村入户”，同样很有成效嘛。你说的这些，下次我会让市里的相关部门来细致地作一次调查。你写个报告，以农业局的名义送上来，市长办公会讨论一下，如果可行，还要交常委会通过，我们争取在省里立项，同时让招商局在招商引资当中着重选择有意在农业开发方面与我们合作的客商，争取在河阳这里把现代农业搞起来！
听尹凡这样说，高升的眼睛里放出光来，他心心念念地说，尹市长，如果市里能够重视农业开发这一块，至少对于河东这里农业产业化和农业现代化的推进，我是非常有信心的。
县里的办公室主任一路陪同，听高升和尹凡说的根本与地方的落后呀缺点呀无关，反倒全是很有价值的建设性意见，这些意见又被尹市长看重，如果真的能施行，对河东县的发展将带来空前的机遇。哈哈，这可真是意想不到的收获！
在从一座小山包往下走的时候，他有意落在后面，掏出手机给齐坚打电话汇报这边的信息，齐坚当然是非常高兴，说，看来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尹市长什么时候走？哦，不去阳谷了，直接回市里？好，你尽最大的努力把市长留下，这边活动一结束，我和县长马上赶来。你先布置一下，把县里能找得到的最好的酒—至少要15年的茅台—拿出来，咱们再好好给市长烧把火，力争促成这个事。这就是我们今年工作的最大目标了。高升那个老夫子功劳不小，你想一想，也得感谢他一下，跟他联络好感情。
是，书记，这些工作我立刻去做！
晚上吃过饭，尹凡回河阳，高升本来准备明天一早乘班车回去上班的，尹凡说，不如你今晚一块儿和我走，省得明天去挤班车。
回去的路上，尹凡又问起了高升个人和家庭里的情况。高升说，我这个人哪，一点不适应官场里那些应对酬酢，心里也没有小九九。我看见那些人在这方面花费种种脑浆（当地方言，指绞尽脑汁）心里就特别累。
小罗在前排副驾驶的位置上说，高科长真的是很吃亏，农业局现在两个副局长，一个是和他差不多同时进局里的，还有一个过去是他的部下。其他科长按资历全是他的晚辈。
高升说，这些就不提了。我说了我不适合当官的，即使领导把我提拔上去，我也干不好。何况，市委组织部有规定，过了45岁不能提副县，过了50不能提正县。
我已五十多了，现在还是正科，仕途上我早就没有这个进取心了，呵呵。
听高升说得挺轻松的，尹凡心里倒有些沉重。他觉得干部年轻化当然是一条好的政策，说实在的，自己就是因为有了这一条，才能够在四十多岁的时候就当上市长的。可是，什么事情都一刀切，有时就难免矫枉过正。像高升这样的同志，过去在提拔问题上被耽搁了，竟然就彻底失去了机会……要是没有硬性规定，他便要跟市委组织部商量一下，但高升年纪超过太多，要破例的话那难度可不是一般的大，而且会引起干部队伍中的连锁反应，于是便不再说这个事。他又问起了高升家里的情况，尤其是他的爱人小麦现在如何。
高升说，早就不是小麦而是老麦了。老麦下岗后一直就没有找到合适的工作，先是在一家单位当勤杂工，后来借了亲戚一些钱，自己开了个很小的店面，大约五六个平方吧，卖点小百货，每个月能有个七八百千把块钱的净收入，生活也就可以对付了。只是老麦身体不大好，长期吃药要花些钱。
高升又说，你还记得吧？那年我去你挂点的那个村搞调查，孩子那年正好考大学。也许我平时管得少，他成绩不是很理想，只考了一个大专。毕业后不肯回来，硬要到外地打工。现在都快三十的人了，还是一个人在外面漂。
结婚了吗？
他的祖母总是想他，希望他能早些结上婚。可是他虽然找了个女孩，每年也会带回来过春节，就是不结婚。我和他妈妈真弄不懂他们年轻人的心思。唉，孩子大了，他的事我们做不了主。他在外面见得多了，回来还很看不起我这个老爸呢。
说着话，小车很快就进了河阳市区。尹凡让司机先拐到高升住的地方，送了高升再回自己的住处。
在车上和高升聊天时，尹凡心里就一直在想，这个高升啊，其实人挺好的，谈不上有什么明显的缺点，之所以一直不得进步，问题看来还是出在与现实格格不入上。他曾经听说过高升的一个故事，说高升以前对公款宴请这样的活动是一概不参加的。有一次国家农业部来了一位处长到河阳搞世界银行贷款实施情况的调研，高升代表局里负责汇报，汇报完了，吃饭时那个处长点名要他作陪，他死活就是不来，还说这么好的饭菜他吃不下，弄得当时的局长脸上非常尴尬。局长后来当面骂他，说他胆敢拿自己不当回事，又给局里丢面子，要撤他的职。以后高升这方面倒是有所改进了，不再拒绝参加宴请，但酒仍是一滴不沾。
尹凡心里替高升感到可惜，他想，要是高升稍微懂得变通，懂得适应现实、适应官场流行的潜规则，他的仕途发展和个人处境本应比现在好得多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