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毁容,不断情,受辱刑,待摧心。玩弄世人,苟延残喘。好。好。好。只要能帮我报仇,说什么,便是什么吧。
微合双眼,放空心神,感受着自己作为一个世间独立个体的存在,感受着自己作为一个被若水廷剥夺独立的存在。
余光再次扫到侧壁巨柏,那人再次不见踪迹。
夜色渐深,蓝色山雾交融着天际粉紫,缀点点繁星,混杂出魅惑人心的奇幻景色。崖底宴会依旧,饮酒畅谈,舞剑弄乐,仿若落凡之仙纵情声乐,无羁无惧。
流殇只是一瓶一瓶饮着酒,不言一语。不多时便已微醉,翻身仰卧,凝视夜空,嘴角不自觉地上勾,心中终究是有着什么,没有办法彻底释怀。
忽然,从天际飘来悠悠琴音,细细一听,竟是鸾凤曲。
仿佛被一下子触及心底最柔软脆弱的地方,又因醉酒状态,万千哀愁又一次被激发。手中酒壶滑落,残碎一地。眉头微微颤抖,嘴角只是上扬,而眼中早已是晶光粼粼。
鸾凤流转黯琉璃,残孽寄栖嘲往矣。
隐隐听得一声,“参见廷主。”流殇却终究并未回望一眼,也并未起身行礼,只是以手背覆眼,薄身蜷曲,独自哀怜。
真的很累,真的很痛苦,真的无法释怀,真的无法重新开始。
黑衣幼童见流殇没有起身,正欲开口呵斥,却被廷主制止。
依然是一身白袍,微束散发,面上掩面。只静静坐于林中一巨大岩台之上轻抚鸾凤曲。
鸾凤曲。那日竟是最后一次机会,也是唯一一次机会。父皇是最想看自己舞鸾凤的,希望自己能像寻常女子一般弄琴作舞,而不是整日如男子一般玩闹,可自己只是任性,无论父皇说了多少次,仗着自己的恩宠只是不理。那曲鸾凤,惊动天下,却从未在父皇面前舞过一回,若是那日不任性地要弄什么《天月之夜》,是不是至少,父皇会少一个遗憾。
已是沉醉,脑中又是百般愁怨,竟一时产生幻觉。
睁开眼,便是那日。
月夕之宴。
“父皇。”喃喃轻语,“念儿这就给您舞鸾凤。”
沁园殿中,父皇面前。一袭盛装,满面笑颜。舞起,只道玉肌如脂,晓晃瑶池。飘飘仙靥,尘污净洗。曳裙流转,铜铃欢鸣。
若水廷内,众人眼前。一身薄纱,哀容强颜。舞起,却见素肤如纸,暗投娑影。凄凄枯容,露华憔悴。单衣翩飞,步摇碎咽。
琴音久久,众人竟都停下之前的动作,静静看着眼前伴曲作舞的流殇。一边暗暗震惊这鸾凤舞之绝世,一边却又满心同情。的确,若水廷中人,无一不是遭受身心重创,于世无念。如今活着,不过是在若水廷蜕骨重生之后,苟延残喘,随廷主一同玩弄世人罢了。他们能够感同身受,却又无法感同身受。活着是痛苦,活着是罪孽,活着却也是快乐。愿流殇初入若水,还有更加残忍,残忍至百倍的摧残与磨炼在等着她。
今日,廷主夜奏鸾凤,便是开始。
触及心底,反反复复,百般折磨,置之死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