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回头,“我去看一下子幕,晚上再回来找你!”,声音落在春风中,听不出有什么情绪。
卫庄找到颜卿时,他正坐在双林寺禅房前的菩提树下和方丈下棋,彼时寺院禅房回廊处的桃花开的正盛,密密匝匝的胭脂色在夕阳斜晖的照射下泛上一点金黄,桃花这东西最惹人遐想,它可以满山满野的涨破眼帘的妖艳,也可以是居在小院回廊处,合着艳阳云影,好一番清正飞扬。
风吹起衣袂,映着身后桃花和头顶绿荫,在这一方阴凉之地,颜卿看见他并没有起身的意思,倒是方丈看见他,道了一句,“施主来了!”,卫庄含笑点头,目光却一直落在棋盘上。
颜卿执了白子,一边思考一边问,“我看你这模样,八成人是找到了。”
卫庄低头笑,“一心不可二用,小心这局棋你要输了。”颜卿抬手落下一子,“输了也无所谓,反正损失的是你!”,卫庄好笑的看他,“这是什么意思?”
颜卿的话说的理直气壮,“我刚才跟方丈打赌,如果我输了,今年你要在往年捐给寺里的银票上多加十万两。”
“你……”卫庄嘀笑皆非的看他,“感情你到京城来就是为了把我掏空啊。”
颜卿又落下一字,一字一顿的说“谁说不是呢。”然后偏头看了看棋盘很是满意,“我赢了,你的十万两可以省了。”
卫庄低头再看,果然胜负已分,颜卿起身弯腰鞠躬,“方丈承让了。”
方丈右手持珠,左手放在胸前,一举一动里尽是出家的淡然,“阿弥陀佛,是施主的棋艺又精进了!”顿了一顿,“两位施主既然有事相谈,老衲就先告退了!”,卫庄颌首,以示礼貌。
他们两个一路走进禅房,禅房收拾的很简单,一张素净的床铺,一张佛像,一张方桌,两张椅子,一个跪拜的垫子,就再无其他。
卫庄坐在椅子上,伸手为自己倒了杯凉茶,夕阳的斜晖从窗格子照射进来,洒满一地金黄,颜卿跪在垫子虔诚的拜了三拜,方才起身在另一张椅子上坐下,卫庄稍带疑惑的看着他,“你不是道教教徒吗,什么时候改入佛教了?”
颜卿伸手为自己倒茶,“谁规定道教教徒就不能信佛了,信仰越多越好,如果人人都跟你一样,没有信仰,大难临头连个精神支柱都没有,多悲惨啊。”
卫庄低头抿口茶,“我向来认为求人不如求已。”
“我知道要是真有危险,他们并不能保佑我,可人生总要有点信仰,不然多没意。”
卫庄无奈的摇头,“行了,咱俩在这个问题上不是一路人,还是不要讨论了。”
颜卿放下茶杯,“完全赞同。”
“对了,人找到了吗?”
“找到了,已经送回去了,!”卫庄淡淡的说。
颜卿松了口气,“幸好找到了!”,卫庄有点不解的看着他,正要开口问他为何会如此关心刺死,只听他说,“我昨天见到世子了!”,卫庄一怔,颜卿续道,“就是昨天那位来找你的小丫头后面跟着的人。”
卫庄偏头仔细的回想,却怎么也想不起来,“昨天夜色太重,我倒没有注意他。”
颜卿笑了笑,“我也差点没认出来,只知道世子在京城,却没想到他竟然混进了叶府。”
卫庄轻轻笑了一声,“早就听说世子颇有六王爷杀伐决断的风范,现在看来的确不一般。”
颜卿也轻轻的笑了,身体靠在椅子上,“六王爷这次派我进京拉拢朝廷大臣,还说世子会满足我的一切需要,看来我要在京城大干一场了。”
卫庄低头看着杯中的清水,晃了一晃,“京城又要被你搅的天翻地覆了。”
颜卿听了这话不禁哈哈大笑,“先生过奖了,我这人没别的爱好,就是喜欢做搅屎棍,不把京城搅的天翻地覆,我就不甘心。”
卫庄不悦的皱眉,“这个比喻可不太文雅。”
颜卿又是一番大笑,“不过之前你说,你只有兴趣帮王爷筹集资金拉拢商人,其他一概不管,这话还算不算数?”
卫庄抬头看他,“为什么不算数,你知道我除了对钱有兴趣,其他皆是浮云,选择帮六王爷,也是因为有利可图,不然我为什么要趟这淌浑水。”
颜卿敛了笑容极为认真的看着他,“我这次要先从叶远道身上下手,你可不能阻拦我。”
卫庄身体一僵,垂眸把玩着手上的白玉扳指,语气淡淡的,“你要做的事我不会阻拦,但他们对我有恩,如果有一天他们来求助我,我会在不出卖你的基础上,靠自己的力量去帮他们,至于结果好坏,就看天意了。”
颜卿把身子歪到另一边,嘴角隐隐有欣赏的笑意,“知道我最看重先生什么吗,就是这点,从来不受感情的支配。我甚至觉得哪怕我要算计的是你的家人,你都会站在旁观者的角度去帮他们,而不是来阻止我。”
卫庄起身走到房间的另一侧,透过薄薄的窗纸,依稀可以看见淙淙流水自山涧流出,满山的野桃花开的绚烂,却不像十里坡的那样肆无忌惮,像是沾染了佛家的香火气,淡然而充满禅机,卫庄轻轻的笑了,犹如山涧吹过的清风,“过奖。”
他从双林寺出来时,夜幕已下,漆黑的天幕上,星罗棋布,一弯新月悄悄爬上柳梢,街道繁华,人来人往,各式各样的小摊散落在路的两旁,三三两两的行人在摊前驻足,晚风迎面吹来,衣带当风,肩膀的伤还在隐隐作痛,左手覆上右肩,却想起叶千染,不知道她现在在做什么,这样的念头在脑海闪过,卫庄失笑着摇头,不让自己去想,扭头去看街边的小摊和行人。
而于此同时,叶府迎来两位稀客,乌凌和他父亲乌断。
会客厅里,叶远道做在主位上,不冷不热的招待他们,乌断不断的赔笑,“我一听说此事,就立刻派人去寻令千金,幸好令千金能安然无恙的回来,不然凌儿的罪孽就大了,还希望远道兄看在往日的交情上不予追究,远道兄放心,回去后我定会好好教育他,定叫他不敢再做出如此荒唐的事来。”
叶远道笑着,说出的话却带着冷的意味,“幸好是没出什么事,要真出了什么事,谁能担起这个责任,乌相是该好好管教一下令公子了。”
乌断依旧笑着,乌凌却受不了这种委屈,霍的起身,张口就想出言不逊,却被乌断低声喝住,“凌儿,干什么呢,还不赶紧向你叶伯父赔罪。”
乌凌不甘心的看着父亲,“凌儿!”乌断继续用眼神示意他。
乌凌心不甘情不愿的低头,“是乌凌一时鬼迷心窍,才冒犯了令千金,还望叶伯父给乌凌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乌断脸上堆满笑容,“凌儿是思慕令千金已久,求亲不得才会一时糊涂,年轻人难免年轻气盛,幸好令千金并无大碍,远道兄就原谅他吧。”话说的这样满这样低,叶远道的气也稍稍消了一点,他知道乌断亲自登门道歉这有多么不容易,他再咄咄逼人,就显的太小气了,语气缓和一点,“既然乌公子已经知道错了,我就不在追究,还希望乌公子好自为之。”
乌断扭头看着身旁的乌凌,抬了抬下巴,乌凌冷哼一声,但仍旧是按照父亲的意思说了软话,“叶伯父的教导,乌凌记下了,乌凌一定好好反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