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了一会儿，不时有人从她身边经过，应该是来拜年的。被别人注视久了她自己也有些待不住了，转身往回走。一路走过这条巷子，眼中突然就热泪盈眶。下意识地摁住肩上的包，停下脚步。这一刻，如果她回头，会不会有一个充满阳光味道的大男孩死皮赖脸地伸手抢她的包？
一辆黑色的帕萨特经过她身边，车里的女人莫名其妙的看着路边那个泪流满面的女孩儿，她一个人站在那儿，微微侧着身子，似乎想回头看什么，可她的身后明明什么都没有。车窗被开车人关上，跟仍然回头看的妻子说：“看什么？别看了！”
“她好奇怪啊！大过年的一个人站那儿哭！”
“神经病吧！”丈夫漠然地说。
车站上人很少，打听了一圈竟然没有去林县的车。她只好去马路边上拦了一辆出租车，那人一听去林县，伸出一个巴掌，“五百！”
成玉转身就走，那人在后面喊，“你打听打听，我这个价很合理的！哎，别走啊，再商量商量！”
一对抱着孩子的年轻夫妻拦住成玉问：“你也回林县吗？我们拼车吧？”
后面的司机‘哎’了一声，“就是嘛，你们拼个车，大过年的，你们方便我也得挣点儿！”
成玉不情愿地上了车，一路上听那个司机从济南的路况聊到国家的GDP，正当他说到美国国债的时侯，成玉一挥手说：“停车，我在这儿下！”
她进了超市随手推了一个购物车，买了两瓶茅台，一条苏烟，又拎了一箱特仑苏和一桶胡姬花，想了想又朝食品区走去，从货架上拿了好多薯片饼干果冻之类的。看见服装区有一个中老年羊毛衫专柜，她一眼就看上了那件玫红色的毛衣，甚至没有看过标价就让导购包起来了。
她站在收银台旁边等着交钱，正好可以看见儿童乐园和快餐区。那边不时的传来孩子们童稚的笑声和家长们担忧地劝阻声，“慢一点，不要去碰那个！”
一个身影映入她的眼帘，他抱着一个三岁大的孩子，指着一边的糖葫芦和烤肠，似乎在问他想不想吃，孩子高兴地点点头，两只小手不停地拍着。他放下孩子去买吃的，紧接着又过来一个女人，她牵起孩子的手走到那人身后，两个人推搡了半天，应该是在抢着付钱，最后还是男人付了钱，用手里的糖葫芦和烤肠逗弄了孩子半天才给他。
他直起身子，在脸上的笑容还没完全退去的那一刻，他看见了成玉。
成玉慌乱地低下头，身后的大妈拍了拍她，“姑娘，该你了！”
“哦！”她把购物车往前推了推，一样一样拿出来。收银员霹雳巴拉扫过每一样商品，“一共是一千六百五，刷卡还是现金？”
“小姐？”她又喊了一声，后面的大妈显然也着急了，忍不住又去拍她，“姑娘，姑娘？”
“哦！”成玉这才反应过来，从钱包里掏出银行卡，“刷卡！”
收银员不耐烦地斜了她一眼，“有会员卡吗？”
“没有！”
这时候，夏如花也看见了成玉，大惊小怪地喊起来，“哎夏凡，那是成玉吧！”
夏凡忙移开视线，“是吧！我们去那边吧大姐！”
夏如花却推开弟弟，“我去打个招呼，人家小姑娘挺不错的，你先带宝宝去找妈！”
拉住夏如花，夏凡有些窘迫，“大姐，别去了！”
正当姐弟俩拉扯之际，另一个年轻女人扶着一个五六十岁的老太太走过来，年轻女人打扮的很时尚，看长相跟夏如花有三分相似，“大姐，你们在这儿干什么呢？”
夏如花瞅了弟弟一眼，“遇见一个以前的同事，关系挺好的，我想去打个招呼，夏凡非不让我去！哎，你跟人家还是一个部门的呢，好意思视而不见！当初还是人家帮你进的公司！”
顺着他们的视线看过去，夏如玉和刘冬梅正好看见成玉推着满车的东西上了扶梯，夏如花一看人走了，忙喊了句，“成玉！”
成玉犹豫了片刻，还是回过了头，朝夏如花挥了挥手，没有在旁边那一张脸上做片刻的停留，她随即转过视线，甚至推了推购物车想快点离开，推了之后才想起来，电梯上做了防滑措施，购物车是推不动的，不禁囧红了脸。
“就是她啊？我怎么觉得有些眼熟呢！”夏如玉若有所思地嘟囔着。
刘冬梅的心里也打了个大大的问号，可随即又觉得不可能，锤了锤僵硬的老腿，“哎呀，累死我了，赶紧回家！这大过年的，家里还有去拜年的，就你们得瑟，非跑到超市来玩儿！”
夏凡忙去扶她，“走吧妈，回家！”
成玉逃似的跑出超市，一个大爷伸手拦住她，“姑娘，这车只能到这儿了！”
“哦！”她挨个把东西拿下来，蹲在地上归置了半天，听见后面有小孩子说话的声音，还有两个声音是她熟悉的。她赶紧拎着东西朝路口走去，在马路边上不知道站了多久，左手提着东西都勒出了一道红印，她依然维持着那个姿势，右手压住肩上的包，微微朝后侧头。一辆打着空车灯的出租车停在她边上，二十出头的司机小伙子朝她挥了挥手，“大姐，坐车吗？”
她在期待什么？慢慢回过头，一片陌生的面孔，哪里还有什么熟人。
“走吗？不走我可走了！”小伙子有些不耐烦了，心想这个美女姐姐怎么神经兮兮的。
她抹了一把泪，“走！去博物馆！”
夏如玉开着她那辆香槟色的悦翔，稳稳地朝东乡驶去。母亲是真累了，已经靠在椅背上昏昏欲睡，还发出轻微的鼾声。她抿嘴乐了一下，从后视镜里看了看后面的大姐和小弟。大姐怀里的小外甥也甜甜地进入了梦乡，小嘴嘟嘟的，真是可爱。大姐的视线却一直停留在小弟脸上，满脸诧异。
夏如玉调整了一下姿势，正好看见靠窗而坐的小弟眼中流下的那两行清泪。她讶异地张大了嘴巴，与大姐的表情如出一辙。她不禁又想起超市里那个似曾相识的女孩子，心中异样的感觉再次袭上心头。小弟是因她而悲伤吗？一年之前他踏上南下的火车投奔自己，当她半开玩笑地硬是拿下了他头上的棒球帽时，夏凡脸上那既尴尬又羞愤的表情她一辈子都不会忘记。他是个多么爱漂亮的男孩子，从小就是。夏如玉上小学时中间断过三年，所以上到初三的时候她正好跟弟弟同校。因为是家里的老小，再加上他长得招人喜欢，一家人老老少少全都宠着他。他爱赖床，每天早上夏如玉都要喊他不下五遍，往往都是她吃完饭而且帮他整理好书包，他还坐在床上捂着棉被‘包佛爷’。这时候母亲就会手拿笤帚洋装要收拾他，他这才一股碌爬起来，只穿一个三角裤头，嘴里嚷嚷着，“别打别打，我起来了！”然后就可怜兮兮地看着二姐，“二姐，我饿了！”
那时候，他不知道收到多少封情书，他看都不看，撇撇嘴，一个漂亮的甩手扔到几米开外的地上。夏如玉就会颠儿颠儿地跑过去捡起来，看着那信上稚嫩羞涩的表白，夏如玉的心情就会没来由的好。她拍拍小弟的后脑勺，就像摸他们家那条大黄狗似的，“小凡长大了，都快娶媳妇儿了哈？”
夏凡的脸一红，说：“我才不娶媳妇儿，她们一个个长得跟猪八戒似的，难看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