亥时才过,刘太后便自知体力不支,要先回永延宫。众人不敢勉强,都行了大礼,目送她而去。
太后一走,众人更没了顾忌。只是宣澈却不与众王爷胡闹,除了喝别人敬的酒,自己只坐在位子上看歌舞。我移开目光,不去看他。
“皇上,虽然每年的中秋宴会都要闹到很晚,可依臣妾看,成王已经半醉,瑞郡王恐怕也喝得不少,再这样下去,可要坏了宫中的规矩,不如宴会就此结束吧。”皇后见殿内气氛热烈过头,便对乾旻建议。
乾旻虽然也喝了不少,但到底还清醒着,点头道:“好,那就此散了吧。”
旁边的吴有忠小心地看了皇后一眼,问道:“皇上,今日还未翻牌子,不知皇上您是直接回鸿宁殿休息,还是让哪位娘娘侍寝?”
吴有忠的话问的合情合理,皇后也不好说什么,悻悻地移开了目光。
“不必翻牌子了,今夜朕就点虞宝林侍寝。”
后妃们立时安静了下来,我原本混沌的思绪,瞬间清醒了过来。
我正要拒绝,却听皇后劝道:“皇上,此事万万不可,上次您越过姜才人,已是坏了宫里的规矩,如今又要越过陶才人,只怕太后知晓后,又要怪罪臣妾管理不善了。”
“怎么?”乾旻立刻不快地打断了她,“难道朕要临幸哪个后妃,还要一一请示你不成?天下都是朕的,你身为皇后,岂敢阻拦?”
我心急如焚,却知不能抗旨不遵,皇后被乾旻训了几句,也不敢再多言。
“皇上,后宫自有后宫的规矩,您若是这般任意妄为,那后宫姐妹若是受了委屈,还有谁能为我们做主呢?”冒贵妃从位子上站起,立在殿前,从容不迫道。
“朕不过是临幸后妃而已,哪里就让你们受了委屈?”乾旻的声色到底软了下来,可见冒贵妃的话,到底比皇后管用。
冒贵妃却依旧振振有词,劝道:“皇上,虽然只是临幸后妃,可今日是中秋,臣妾还是劝您,不要坏了后宫的规矩。”
乾旻的脸色很不好看,我明白,今日当着各位本家王爷的面,谁若是劝阻,分明就是驳皇上的面子。可若是依了乾旻所言,我是万万不愿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宣澈,他远远地看着我,一言不发。
他为什么不说话。
也罢,他只是本家王爷而已,若是他说什么,岂不是要让天下人怀疑我们。原来事到临头,终究没有人能够帮我,我唯有自己面对。
“皇上要宠幸哪个女人,是皇上自己的事,你们这些妃子三阻四拦,说到底就是不想让自己的地位受损!”成王醉醺醺的,站立不稳,却声若洪钟,“皇上,本王是您的后盾!为了皇嗣,何必一定遵守那些破规矩!”
乾旻似乎受到了很大鼓舞,我心里一沉,知道自己如果再不出面,就真的无法挽回。
“皇上,请听臣妾一言。”
我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恳切道:“臣妾蒙皇上抬爱,得以入宫侍奉。可后宫自有后宫的规矩,若是皇上今日坏了规矩,以后怎能服众?姜才人是臣妾的表姐,与臣妾自小一同长大,皇上还未临幸姐姐,臣妾实在不能先于姐姐侍寝,否则寝食难安。还望皇上依照后宫规矩,不要因小失大,令各位姐妹伤心。不如请皇上今日召幸姜才人,以安抚人心。”
大约我语惊四座,一时竟无人言语。
乾旻慢慢走下台阶,酒醒了大半,将我从地上扶起,低声问道:“空碧,你当真不愿意?”
这是我第一次听他叫我“空碧”,一瞬间的失神。而在他的身后,隐约可见一袭月白衫子,我淡淡一笑:“皇上,今日若是您坚持,恐怕他日,我便要失去一个好姐姐了。”
他抓着我的胳膊,似乎头痛一般,低头不语。
我隔着乾旻看向宣澈,他没有看向这边,只是坐在他的位子上,不住地饮酒。
“好。”乾旻突然抬头,我忙收回目光,“既然你如此明白事理,朕也不能当昏君。前次之事,朕让你和姜才人受委屈了,日后定会好好补偿!吴有忠——”
吴有忠忙行至我们身旁,垂手道:“奴才在。”
“今日就让姜才人侍寝,一会儿送到鸿宁殿就是了。”
说罢,乾旻放开我的手,气势汹汹地向殿外走去,离开了兰渐台。
我长舒一口气,这才发现沛岚跪在地上,早已哭成了泪人。我忙跑过去挽住她的手,为她擦泪道:“沛岚,你这是哭什么,一会儿还要……”
“够了!”
她狠狠地甩开我的手,目光里含着不甘和委屈:“空碧,难道我是你的挡箭牌吗?难道皇上是一件东西吗?你凭什么把你不喜欢的扔给我,我不要你的施舍!”
我惊呆了,她为什么会这样想我?我这么做,难道不是为了她么?
“好了好了,有什么话,待明日再说吧。”皇后缓步而来,扶起跪在地上的空碧,也扶起我,“今日皇上喝醉了,举止难免不羁,你们都不要往心里去。姜才人,快回宫沐浴更衣吧。”
沛岚点头,珠儿扶着她,到底出了兰渐台。我怔怔地望着她的背影,不知自己做错了什么。
兰渐台已空空荡荡,只留了一地豪宴之后的残迹。皇后站在我身旁,淡淡道:“虞宝林,今日之事,你的确做得欠妥。不过,姜才人终有一天会明白,你是为她好。”
“谢皇后娘娘提点。”我浑身没有一丝力气,勉力说道。
“虞宝林,本宫奉劝你一句。在是非之地,绝不可能独善其身。若是你一味避让,只怕有一天,自身难保。”
皇后说完,便离开了兰渐台。只留我一人,立在原地。
(1)人攀明月不可得,月行却与人相随:出自李白《故人贾淳令予问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