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知皇后是在试探我,虽说皇后母家的不如右相一派,可到底也是名门望族。右相势力过大,自然会对朝廷的格局产生影响。然而说到底,我是站在左相这一边的,只能给皇后一个模棱两可的回答。
“娘娘,花无百日红。无论这宫里谁得宠,都不可能动摇您的地位。”
她应景地笑了几声,目光投向我的面颊,道:“虞宝林,你倒是很聪明。”
我没有抬眼,说了一句实话:“娘娘谬赞了,臣妾的所有智谋,都不会用在争宠上,只是为了安稳地活下去罢了。”
“安稳地活下去,也并不是一件易事……”皇后竟叹了一口气,纵目远望着后宫之景,“如今的后宫,除非哪位妃子生下太子,否则,绝无宁日。”
“臣妾却觉得,不管谁生下太子,反倒会是无穷争端的开始。”
皇后看着我的眼睛,久久没有言语。不几日便是七夕乞巧节,宫中定例,当日酉时至戌时,宫女们可以依照主子的安排,获得几个时辰的假。
我的漱枫堂人手本来就不多,我便叫她们都各自出宫去玩乐,只有绿真不放心宫里,一定不出去,要留下来守门。我一时玩心大起,想着可以拿了绿真的腰牌,换了常服,偷偷去看京城的热闹。
“娘娘,您怎么能做这么危险的事,万一皇后娘娘过来,或窦贵嫔娘娘过来,该怎么办呢?”
“哎呀,不就四个时辰而已嘛,怎么会那么巧!”我一面换上从府里带出的一件常服,一面梳头,“况且皇后娘娘从来没来过,窦贵嫔娘娘若是来了,你就说我不舒服已经睡下便是了。”
“可是,娘娘……”
绿真还想说什么,含翠和留玉早拉了我迫不及待地要走。她们入宫这么长时间,一定也憋坏了。出门前我一握绿真的手,示意让她放心。
“含翠,留玉,你们可一定要照顾好娘娘啊!”
这句话出了漱枫堂,我们便抛在脑后了。
因为今日是宫里规定的宫女出宫日,因此承天门、光华门的侍卫们只是草草看一眼腰牌,并不多加阻拦。出了宫门,呼吸到久违的新鲜空气,精神都为之一振。
“娘娘,我想去东市看杂耍。”
含翠可怜兮兮地央求着我,我一撅嘴,道:“我想去庆观楼吃烤鸭。”
于是我们的目光都投向了留玉,留玉显然犹豫得很,吞吞吐吐说:“我……我……我还是跟着娘娘吧……”
明显的口不对心,我索性把留玉往含翠身边一推,说:“你们就别顾着我,自己去痛痛快快地玩吧,反正以前在家时我也常常一个人出来玩,不会走丢的,我们戌时在这里碰面就行了。”
她们又推脱一番,到底是被我赶去东市看杂耍了。
而我呢,自然是去西市的庆观楼吃烤鸭了。我得赶紧去,不然一会儿到了饭点,估计连座位都没有了。
“虞小姐,您可好久没来了。”老板热情地将我迎进去。
他大约不知道我入宫的事,那正好,省的我还要解释一番。只是庆观楼里高朋满座,人声鼎沸,走了许久才找到一个位子。
“虞小姐,还是老三样是吧?”
我点点头。
“得嘞,烤鸭一只,青菜一盘,花雕一壶——”
今日真是热闹,因为是七夕,许多女儿家都未蒙面纱上了街,花红柳绿,实在好看。宫里那些不愉快的事一扫而空,只享受着眼前的快乐。
“没想到你一个女子,居然还喝酒啊!”
一个略显熟悉的声音传来,我抬头一看,又是他!那个不知姓名却已经见了两次的贵族子弟!这次我却并不高兴见到他,生怕他分了我的烤鸭!
“我在宫外吃什么喝什么,不关你的事。”
我别过头去,他却顺势坐在了我对面,我有些恼,一旁的小二却赔笑道:“小姐,今儿人多,您多担待。”
“哼!”我索性将身子转到一边,看街景而不看他了。
“哎呦,你这小女子,偷偷跑出宫吃东西,脾气还这么大,不怕我告诉皇上皇后,治你的罪?”他却又调侃起我了。
上次在宫中不敢放肆,今日我会怕他不成?“好啊,有本事你去找皇上皇后说呀,就说一个小小的六品宝林溜出来了,你看他们会不会当真!”
其实我心里想的是,他不过是一个有名无实的贵族罢了,估计一年也难见皇上几次,就算他见着了乾旻,哪里还会记得我这档子事。
他双手环胸,饶有兴趣地打量着我,问道:“我说,你怎么从来不问问我是谁?”
我也学他的模样,双手环胸,回道:“我问过,是你不告诉我。”
“什么时候?”他皱眉。
“就是我们第一次见面时,你不记得了?”
他好像真的完全没印象了似的,一味摇头。他正要再说什么,一盘色泽金黄,外酥里嫩的烤鸭端上来了,看得我口水直飞下三千尺。
“烤鸭好喽——”
“小二小二,”他一把扯住店小二的袖子,“再加两个特色菜。”
“好嘞。”
在宫里装淑女真是太累了,好不容易有这样大快朵颐的机会,我怎么能放过呢?正要扯鸭腿,却被他一把拽住。
“你干什么!”我瞪着他。
“你还没问我是谁呢!”他还是不依不饶的样子,简直服了他。
我索性放下手里的筷子,正襟危坐地问他:“好,那我问你,请问你是谁呢?家在何处住呢?贵庚几何?”
分明是几句玩笑话,他却认真回答:“我姓郑,单名一个轩字。家住……京城,贵庚嘛,十六。”
“我能吃烤鸭了吗?”
在美食面前,什么姓名年龄,通通不重要了。郑轩无可奈何地看着我开心地吃着,好像第一次认识我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