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夏之风飒飒地吹动着宫殿旁的梧桐,一轮暮色斜阳远远地悬在空中,将阖宫都染上了淡淡的红晕。间或可闻布谷鸟的鸣声,抬头一瞧,却不见鸟儿的身影,唯有挑向天穹的高高的屋檐飞角。这样信步走着,心却慢慢静了下来。长春湖渐渐地远了,湖水之声亦被我抛在了脑后,却意外地听到了另一种泠泠的水声,我边猜测着声音的来源,边穿越几棵高大的桂树,眼前竟是一条御沟。
原来我走了这么远,此时折返有些可惜,纵目一望,御沟边蹲着一个着竹绿色衫子的宫女。
“是谁在哪儿?”
我朗声一问,便信步走近了她。
那人回过头来,哪里是什么宫女,却是一个男子。我心里一惊,不由停下脚步,正欲说什么,却觉得他十分眼熟。
“原来是你。”那人哈哈一笑。
我盯着他瞧了半晌,这才想起,他不就是那日在宫外救了我的宗室子弟么。可一时也不知该怎么称呼,便愣在了原地。
他却率先开了口,笑道:“怎么,你是去参加太后娘娘的寿宴了么?”
“你怎么晓得?”我倒一惊。
“我自然是为了给娘娘贺寿,才进了宫。”他索性站了起来,双手环抱在胸前,饶有兴趣地看着我,“况且你穿得这样正式,可见是参加了重要的宴会。”
“哈哈,你倒是聪明得很哪。”
我干笑两声,也不知该说什么。仔细一想,却感觉有些奇怪,今日入宫的,难道不是只有魏王殿下吗?可看他的装束,却并非是魏王的那身浅蓝色直裰,便放下心来。
“我怎么听你这话却像是在讽刺我似的……”他嘟囔一句,我便低头笑了。
“不过,你怎么走到御沟这里来了?难道也要学唐朝的宫女,在这里题红叶诗(1)么?”他半开玩笑地看着我。
我故意嘲弄他,便说:“是又怎样?”
他愣怔了一瞬,旋即恢复了常态,玩笑道:“怎么,祈求上天让皇上早日召幸你?我倒看不出你是这样的人。”
我不由自主地叹一口气,望着潺潺的御沟之水,说道:“到御沟来许愿,自然是希望早日出宫了。我倒羡慕你,可以不住在这个死气沉沉、尔虞我诈的宫殿里。”
“你又不是我,怎么知道我的想法?”
我没有想到他会这样回答,便转过头去看他,目光里含了一丝惊讶。他却玩世不恭地一笑,回我以同样的目光。目光竟然这样深邃,我便移开了自己的视线。
暮色渐渐暗了,他抬头望了望天空,笑着说:“天色不早了,我还要出宫,先告辞了。”
“好,再会。”
我轻施一礼,便转身向来时的方向走。走到一半回身看他,他已走了老远,绿色的身影在暮色苍茫中十分显眼。
想问问他究竟是谁,而回答我的,却只有御沟湍流不息的潺潺水声罢了。(1)题红叶诗:原文“流水何太急,深宫尽日闲。殷勤谢红叶,好去到人间。”相传为唐宣宗时宫女韩氏所写。据《云溪友议》记述,唐宣宗时,诗人卢渥到长安应举,偶然来到御沟旁,看见一片红叶,上面题有这首诗,就从水中取去,收藏在巾箱内。后来,他娶了一位被遣出宫的姓韩的宫女。一天,韩氏见到箱中的这片红叶,叹息道:“当时偶然题诗叶上,随水流去,想不到收藏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