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双眼哭得泛红，却又隐隐散发着莫名光彩的少女，此方瞪大眼睛，忍不住一声惊呼——
“啊？！”
借着屋里昏暗的灯光，以及窗外明亮的月色，从洛千千披在背上的外衣之下隐隐可见一抹诱人的春光，此方咽了口唾沫，努力将视线从她的领口之间，挪到那张虽然清瘦却十分可爱的脸上，然后疑惑地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还能有什么意思？”洛千千盯着他道，“我给你当一年侍女，就算是补偿你啦。”
“可是……”此方犹豫了一下，道，“我并不需要侍女啊。”
“不是所有东西都是需要的，你看那些贵公子，总是要好多人服侍，连穿衣刷牙都要找几个漂亮侍女来帮，难道他们自己不会做？不过是贪图享受罢了。”
此方苦笑：“照你这么说，我要是收了你当侍女，岂不也成了贪图享受之人？”
洛千千奇怪地看了他一眼，然后理所应当道：“世上哪里有不贪图享受的人？就算能一时忍苦，还不是为了之后更大的享受？”
此方一想，倒还真是这个道理。
看了一眼少女精致的脸蛋，他不禁对眼前的姑娘有些侧目，没想到她出生虽然贫寒，却能说出这等返璞归真的道理来。
不过他还是觉得有些难以接受：“可我真不习惯被人服侍，再说我也没想让你补偿什么……”
“可是我想补偿你，”洛千千一脸坚定道，“我这辈子最讨厌欠谁的，哪怕你不觉得我亏欠你，可只要我心里这么觉得了，就会很难受，难受得想死……如果你这么想让我死的话，就尽管拒绝吧！”
此方被她这番毫不讲道理的话弄得一愣，沉默了许久，心想女生果然是世上最难以理解的生物。
感受到他的犹豫，洛千千叹了口气道：“这样吧，你就当我是你姐姐，把服侍当成照顾，这样不就行了？”
此方一听，歪着头道：“你今年多大？”
洛千千显然不是那种问不得年龄的姑娘，很干脆地便回答道：“差一个月十六岁。”
此方顿时笑了出来：“我上个月刚满十六岁，看来你这姐姐是当不成了。”
洛千千顿时一阵羞怒，心想你这小白脸长得这么嫩，谁知道居然已经十六岁了？
于是她忿忿道：“谁管你几岁，我只是打个比方而已！”
此方笑了笑，突然一脸认真道：“那个，我们做朋友好不好？”
洛千千心底一颤，却是坚定道：“不行！”
“那我们结拜兄妹？或者姐弟也行？”
“不行！”
“或者我收你为徒，教你变戏法？”
听到“变戏法”，少女心中一阵好奇，但嘴上仍是拒绝：“不行！”
“总不能真让我娶你吧？”
洛千千顿时脸上一红，咬牙切齿：“娶我也不行！”
“……”
此方一脸苦涩：“非做侍女不可么？”
“非侍女不可！”
“这样太委屈你了。”
洛千千皱着眉头，心想这家伙怎么就这么矫情，而这时，她似乎想到什么，突然眼睛一亮，死死盯着此方道：“你刚才说你是被天阶学院救出来的？还拿到了入学通行证？”
“是啊。”此方老老实实点了点头。
“那不就成了，”洛千千顿时露出笑容，“等你加入天阶学院，我便是天阶学院学生的侍女，说出去也不丢人啊！”
此方一愣：“可我还没想好到底要不要进天阶学院……”
洛千千瞪大眼睛看着他：“天大的机会呀！这有什么好想的？”
此方低下头，不好意思道：“可我没有修行天赋……”
“这算什么？”洛千千一听，顿时撇嘴道，“你知道有多少人想加入天阶学院么？以前我们这里有家人，世代卖炭为生，去年他们家孙子去天阶学院做了个打杂的，结果今年全家就搬到了城中最繁华的那块儿去……”
“这么厉害？”此方有些惊讶。
“这都不知道？”洛千千用怪异的目光瞥了他一眼，“要是让这里的人知道你竟在为要不要加入天阶学院而苦恼，恐怕连掐死你的心都有了。”
此方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我从小在山里长大，从前只知道天阶学院很厉害，但具体厉害到什么，我程度还真没个概念……”
“山里？”洛千千一怔。
“嗯，就是长汉城南边的与青山，我从出生起就一直在那里，直到前年才到长汉来。”
“与青山？还从没听说那里有人居住……”洛千千有些疑惑地看着他，似乎想从他脸上看出点花样来，“在山里住了这么多年，竟然没有变成野人，真是奇怪。”
此方也不在意，笑着道：“有机会我带你回山里看看呀，长汉虽然漂亮，就是太吵了些，没山里来得清净。”
听到这话，洛千千也不知是想到什么，脸上微红，却又立刻露出不满的神色，道：“行了行了，别老岔开话题，你就一句话，到底要不要我当你的侍女？”
此方叹了口气，无奈道：“好吧好吧，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得到肯定的答复，洛千千顿时松了口气，紧皱的眉头也总算是舒展开来。
看着她轻松的样子，此方这才隐隐感觉到，自己的决定也许是对的。
在长汉大狱的一年，让他明白了很多道理，而其中一条，便是执念的可怕。
许多佳话因执念而生，也同样有许多罪恶因执念而起——洛千千如此坚定地认为她亏欠自己，想要补偿，这就是她的执念，这样的执念若不能得到释放，或许会成为她一生的心结。
虽是初见，但或许是出于思考，又或许是出于本能，此方不愿看着洛千千被心结所困扰。
他不认为这是善良，他只是做自己想做的。
而且，虽然他擅长的事情很多，但却唯独有几件事是他的软肋——
说谎、拒绝，以及……哄女孩。
……
“那么，现在我就是你的侍女啦。”
月色正浓，一方小屋中，此方坐在石床上，而洛千千站在他身前，一脸俏皮。
此方看了她一眼，又赶紧低下头：“那个……能不能先把衣服穿好？”
被他这么一提醒，洛千千这才想起自己此时的状态，顿时脸一热，赶忙转过身子，开始穿衣服。
一边系着纽扣，她一边心想：刚才自己那么主动时心里都不害怕，怎么这会儿被看一眼就如此不堪呢？
想着想着，少女不禁担心起自己刚才的举动会不会显得太过下贱，心里顿时一阵慌乱，可当回头瞥见少年那纯净无垢的目光之时，心便莫名地平静下来。
这真是个很怪的家伙……
她忍不住在心里做出了和杨文然极为相似的评价。
不过她又补充了一句：怪得倒是挺可爱的。
此方看着她脸上浮现出的笑容，有些疑惑：“有什么好笑的事情么？”
“……没！”洛千千赶紧收起笑容，生怕对方看穿自己的心思，然后转移话题道，“对了，你到底要不要加入天阶学院？”
“这个……还没想好，”此方犹豫了一下，道，“等招生开始的时候去看看吧，说不定看一眼我就能下定决心了。”
“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洛千千无奈地摇了摇头。
此方笑了笑，又想到了什么，道：“说起来，虽然你成了我的侍女，但好像也没什么区别嘛。”
“也是……”洛千千也坐到床边，秀眉微皱，“可我也没有当侍女的经验，要不先从称呼开始？”
此方一愣：“什么称呼？”
洛千千想了想，犹豫了一下，小声道：“少爷？”
此方皱眉：“有点怪……”
洛千千点头：“是有点……”
“那……公子？”
“好像还是不行。”
“老大？”
“这个是黑帮的叫法吧……”
洛千千皱起眉头：“这也不行那也不行……要不，还是叫名字吧？”
此方想了想：“那便叫名字吧。”
“此方？”
“千千？”
洛千千被叫得浑身一颤，有些羞，又有些怒，忍不住提高音调道：“为什么只叫名字不加姓？！”
此方不明白她为何如此激动，一脸理所应当道：“你叫我的名，我当然也叫你的名，这样不是很公平么？”
“哪里公平？那是因为你没有姓吧？”洛千千仍一脸不满。
“这怪不了我，谁让老爹他从来不告诉我他姓什么。”
“原来你爹也是个怪人……”洛千千忍不住翻了个白眼，“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
此方一摊手，无奈道：“这个我也没办法……你要不高兴，我加上姓叫你便是。”
“……”洛千千一怔，也不知想到了什么，低声道，“那、那倒不用……”
少女的反复无常让此方摸不着头脑，但他也懒得多想，摇了摇头，站起身道：“那就这样吧，千千，我先走啦。”
洛千千顿时一愣：“去哪儿？”
此方道：“出去找家旅店住下。”
洛千千这才想起他是刚刚出狱，还没有落脚的地方，于是咬了咬牙道：“现在可是秋月祭，这个时辰早就没客房了……”
“啊？”
看着此方一脸茫然的表情，少女心中很是无奈地叹息了一声，然后微羞道：“既然我都成了你的侍女，你要不嫌我这里脏，便住下来吧……”
月色如水，静静洒落人间。
此方呆呆地看着坐在石床边上、俏脸微红的洛千千。
虽然他从未见过故事里的仙女，但此时的他却敢肯定——
眼前的她，漂亮得跟仙女一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