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暴平原上空，陆离御剑而行。
……
陆离扶着亚索御剑而行。
无良大叔没有踩剑，到他这个境界已身化天地，上天入地并非难事。他低头看着从陆离鞋底簌簌掉下的泥土，有些心疼自己的佩剑。
从青铜领域到大师境界，亚索从没让人将剑踩在脚底下，这是头一遭，他心中暗暗发誓这绝对是最后一次。
剑上少年一手扶着亚索的手臂，另一手张开，虽然劲风刮得脸生疼，头一遭身在云层之上难免恐高，但隔着云海看向人间，仍然心生豪气。
从巫毒之力离开后，陆离已知道这位大叔名为亚索，是剑域第一人，位列天榜第三，少年敬他却不畏他。
风很大，陆离说话声音也很大，他说：“您是个好人。”
亚索掏了掏耳朵，表示不屑。
好人，老子当然是好人，还要你说？！
可是这个天下并不这么认为……
转眼已到诺克萨斯领域，亚索停在上空，沉默不语。
陆离则很紧张，因为听说这个国家崇尚暴力，是座罪恶之城。
他小声道：“我们怎么混进去？”
“混？”亚索愣了愣，然后白了他一眼，道：“借剑一用。”
陆离从背后取出月华剑递给对方，不知道他想干什么。
诺克萨斯主城。
和陆离想象中的不一样，这座城市很有秩序，每过半个时辰，便有一只维护治安的巡卫队沿着主街道进行巡逻，森严管理之下，居民有条不紊地生活着，偶尔有些小打小闹很快便被帝国士兵平复，少有闹事者，更没有左青龙右白虎的扛把子领着一群流氓打砸抢烧。
一个咬着冰糖葫芦的女孩看着上空，扯了扯身边大人的袖口，糯糯道：“喏，有把剑。”
大人压根没听小孩子说什么，正忙着和商贩讨价还价，甩开小女孩的小手，道：“别闹。”
小女孩有些委屈，依然没有松开咬住甜食的嘴，瞪大眼睛看着那破空而来的剑。
真的有剑。
越来越多的人看到了这把剑。
几乎是瞬间，满街沸腾，人头攒动，不少人冲着上空指指点点，“有把剑”三字此起彼伏。
这把古意盎然的剑从天而落，被亚索从云上抛下，穿过诺克萨斯大大小小的街巷，似乎不急于落向它想去的地方。
剑穿过酒肆、茶楼、门坊，穿过面馆腾腾而上的水汽，穿过女子闺房里的纱帐门帘，也穿过来往男女的裤裆与裙底，最终这柄沾满人间气息的古剑高高腾起，悬于诺克萨斯最高统治部上方。
剑尖朝上，仿佛一个人朝天竖起了中指。
城墙上，德莱厄斯沉默地看着这一剑，对于这把剑，大将军并不陌生，那些年永恩仗着此剑出入城邦如入无人之境，杀高官如宰鸡，自己也是这般看着，没有做些什么，因为什么也做不了。
这位鬓已微白的大将军双手离开扶墙，向着随从道：“取我战斧来。”
一位美妇提着一根法杖，出现在统治部上空，美眸微动，盯着这把剑看了许久，表情没有任何变化，随即身形一闪而逝。
她出现在亚索与陆离身边，淡道：“好嚣张。”
亚索平静道：“我等的是斯维因。”
陆离皱眉看着这位妇人，觉得似乎在哪里见过。
遗憾的是当日在刘城长街，陆离爬向李见寻的时候，路过这位妇人，只是道了声谢，并没有仔细看她的长相。所以此刻，少年并没有认出她来。
但是妇人却认得他，没有被亚索的忽视而感到生气的妇人目光停在陆离身上，漠然道：“难怪这么有骨气。”
陆离不知话中深意。
亚索继续道：“斯维因何在？安妮何在？”
妇人挑眉，不喜对方这种质问的口气。
“当年永恩也只敢入城杀人之后远遁，你胆子比他大些。”
亚索道：“我此行不为杀人，只和你们讲一讲道理的。”
“好个剑停殿外的大道理。”妇人冷笑道。
亚索道：“你们诺克萨斯向来信奉拳头，不喜欢听道理，所以在讲道理之前我得先表个态，如果不接受，当年永恩没做完的事，我会继续做下去。”
“你在威胁我？”
妇人挑眉，停于殿外的月华剑长鸣不已。
永恩心意一动，古剑破空而去，落于城楼之上，面对主动来找麻烦的这一剑，德莱厄斯持斧不动。
他不敢动。
“德莱厄斯被誉为诺克萨斯之手，如果我见不到斯维因和德莱文，便砍你们一只手。”亚索双手负后，淡然道：
“乐芙兰，这就是我的道理。”
被称为乐芙兰的妇人嘴角微动，并没有说什么。
面对弱国，诺克萨斯向来以武力碾压，不会讲道理，更不会听道理，它与势均力敌的德玛西亚之间，也没有讲道理的必要。
所以诺克萨斯向来不知道道理为何物。
现在亚索剑停城楼，把蛮不讲理说成是道理。
乐芙兰觉得这很没道理。
她不能接受。
一只彩蝶从远方翩翩而来，点落在她的法杖之上。
蝴蝶本该戈游花丛之中，飞的不高，更不可能穿过云层，来到天上。天底下没有这样的蝴蝶，除非它是假的。
这只彩蝶在法杖上轻轻振翅，没有卷起一场沙尘暴，却带来了一些色彩。
亚索与陆离身在云上，上方是蓝天，脚下是白云，蓝天白云之间，起了一道虹彩。虹桥从他们的身体穿过，并不能给身体带来实质性的伤害，只会让人产生很梦幻的感觉。
陆离眼睛睁得很大，想将这正常人一辈子都无法看到的美景尽收眼底，却浑然不知一道血水正从他眼眶中流出。
亚索踹了他一脚，骂道：“闭眼。”
回过神来的陆离浑身一震，才发现自己的身体不知何时竟虚弱到极点。
少年立刻闭眼。
亚索继续道：“心中默数十声后你就可以睁眼了。”
乐芙兰冷笑道：“十息？！”
亚索没有说话。
闭眼的陆离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踩在亚索的剑上，剑鞘不好落脚，所以他一直小心翼翼地平衡身体生怕掉下去。
忽然他觉得脚下的剑似乎变大变宽了很多，像踩在大地上，踏实、平稳。
他心中已默念到十。
陆离睁眼，发现身边的虹彩已然消失，只有蓝白之色，亚索衣服的黑色，和，妇人满身的血红色。
满身是血的乐芙兰一动不动，仿佛失去了灵魂。片刻之后，她的身体化成无数彩蝶，振翅散去。
距离亚索二十丈之外空中出现了另一个乐芙兰。
她看着下空，沉默了很久，才道：“有道理。”
胜负已分，她接受了亚索的道理。
下方城楼，那柄无主仅受意念控制的古剑，染血悬停。
在它身前，德莱厄斯满身是血。
在那十息之间，亚索以剑域逼出乐芙兰的分身，以月华剑在德莱厄斯身上留下数百道伤口。
一人战两人，十息而胜。
这就是他的道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