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最终还是叹了一口气，伸手在自己的发髻上摸了摸，拔下一枝她觉得最贵的水晶金累丝红缠玛瑙梅花簪子在手里掂了掂，转身走进街边的一家当铺。
再出来时她手里已经多了一袋银子，秦揽月对古代货币没有概念，可是她从当铺老板那深入骨髓的肉疼表情可以看出来自己绝对没有被宰。
秦揽月不知道，因为成德侯疼爱青姨娘，所以青姨娘的每一件首饰都可以和柳夫人比拟，连带着她这个女儿，身上没有一件不是好东西，比如她方才随意便卖掉的那支水晶金累丝红缠玛瑙梅花簪，乃是瀛都最大的手工作坊挽绣坊所做，挽绣坊的首饰精致华美，据说还曾出现在皇后的宝髻上，寻常官宦小姐求而不得，因此都以能拥有挽绣坊的首饰为荣，一件便可以让她们骄傲好一段日子。而秦揽月这个不识货的，随便找了家当铺，便将那珍贵的簪子换了银子。
有了钱的秦揽月又跑到旁边小摊上买了四个肉包子，自己嘴里先叼了一个，刚要走到那个卖身葬母的孩子跟前时旁边巷子里走出几个乞丐，带头的那个一脚将那孩子踹到，骂骂咧咧道：“赶快带着你那死娘给大爷滚，不要脏了本大爷的地方！”
秦揽月“呸”一口将嘴中的包子吐出来，大步跨过去戟指喝道：“放开那个小孩！”
乞丐们抬头就看见造型犀利的秦揽月，一手端着包子一手凌空指天，表情凶恶狰狞，看着不像是来见义勇为的，倒像是来逗逼的。
乞丐们其实也是惊讶了一下，却听见秦揽月继续喝道：“让我来！”
……
天很蓝，风很冷。
乞丐们却觉得天雷阵阵风中凌乱，这是哪家蛇精病今天没看好跑出来了？
秦揽月却向前两步，随手将买来的包子抛到地上那个孩子怀里，看着乞丐们挑眉道：“我不是说了让我来吗？你们还不快滚？”
乞丐：“……”
秦揽月却瞟了身后一眼，随即不耐烦的道：“还不快滚，等着挨打吗？”
“哟！哪里跑出来了的小丫头，活腻味了么？”乞丐头子冷笑道。
“呵呵！”秦揽月也冷笑，边笑边往巷子里边走，“不服来战！”
“哟呵？”乞丐们一声唿哨，跟着秦揽月进了巷子，然后只听见“噼里啪啦”一阵乱响，“吱哩哇啦”一阵怪叫，秦揽月又出来了，边往出走边拍拍手，她看起和进巷子之前没什么不同，只是衣服更脏更皱了。
她蹲下来在那个孩子身边，看着他抱着自己刚才抛在他怀里的包子呆呆的坐在母亲的尸体旁边，什么话也不说，只是看着怀里的包子。
“为什么不吃？”秦揽月问道。
那孩子抬头，整张脸只有巴掌大小，除了一双又大又黑的眼珠子和浓密的眉毛，脸上其他地方都像是放久了的豆皮，干黄的皮肤紧紧的绷在突兀的颅骨上，看着让人心惊。
“你的包子。”他将油纸包着的包子递到秦揽月跟前，说话声音细细的，像是刚发声的雏鸟。
秦揽月摸了摸他的头顶，轻声道：“没事，你吃吧，是我买给你的”
“真的吗？”他仰起头，大眼睛里闪着希冀的光。
“真的。”
那孩子听了朝秦揽月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小心翼翼的拆开油纸，拿出一个包子转身放在盖着他母亲尸体的草席上轻轻道：“娘，你吃包子。”
秦揽月怔了怔，明明他已经饿了两天，明明他娘已经是一具冰冷的尸体，可是……他在得人恩惠的时候想到的第一个，却是她的娘亲。
这个孩子如此乖巧让人心疼，却为何命运如此不公，让他流落在街头的寒风凌冽里，伴着母亲的尸体从无尽的黑夜到天明？
这他妈，究竟是什么世道？
……
秦揽月伸手将他拉到一旁，“你自己也吃，你吃饱长好了，你娘会高兴的！”
“嗯！”他点点头站在一旁吃包子去了。秦揽月在他侧身的瞬间掀起草席看了一眼，果然即使现在已经是秋天，尸体也已经开始腐烂，再这么放下去恐怕不太好。
她起身问那孩子道：“你叫什么？”
那孩子一边嚼着包子一边呜呜噜噜的答：“我没有名字，娘平时都是随便叫的。”
“啊？”秦揽月疑惑，“你娘怎么不给你起个名字？”
孩子鼓动的腮帮子停了下来，狠狠的咽下嘴中的包子恨声道：“娘说她不识字，等爹来将我们接回去让爹起，可是那里有什么爹？他早就不要我们了……”他说着已经带了哭腔。
秦揽月摸摸他的头，“你，和你娘在这里要了多长时间的饭了？”
“记不清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