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是不是已经答应那个公主了？”秦揽月抬眼问道。
成德侯答，“没有……我回绝了公主殿下，这才回来问问愔儿的意思。”
秦揽月皱眉，“我又和那个靖贞公主不熟，连见都没有见过她，她是怎么知道我的？”
“政宁今日来了侯府寻你，宫里自然是知道的！”秦明伊淡淡开口道。
“那……”成德侯似乎是有些为难，不知道再如何开口。
秦明伊将手中的果子搁在桌子上，抬手为秦揽月整了整了衣带，“让她去吧！没事，不过要隔几日回来一趟便是了。”
秦揽月看了她一眼，发现她脸上的表情还是云淡风轻的，一时有些不解，她以为她娘不会同意来着。
成德侯叹了口气，“真是……愔儿，让你为难了！”
“为难什么……公主殿下是君，你我为臣，到底是君命难违背罢了！”秦明伊说着又将桌子上另一半果子放在了秦揽月手里，示意她自己吃。
“也罢！”成德侯起身，“我先走了，晚上再过来陪你，明日安排宁澜的行程。”他说罢掀开珠帘出去了，秦明伊唤了缕荷去送他，一回身看见秦揽月坐在椅子上抱着半个果子发呆，不禁问：“揽月，你想什么呢？”
秦揽月从椅子上跳下来，“娘，你为什么要同意我去宫里？”
“你不想去？”秦明伊反问。
“我……”秦揽月一时间语塞，她当然是想去的，因为去宫里陪伴的是自己的好友楚尧歌。只是她也知道，宫门红墙之内如深海，暗藏刀光剑影无数，先不说自己能否应对，万一遇到当年见过她娘真容的人，实在是太容易惹人怀疑，这样的风险，她不敢冒！
秦揽月抚了抚她的头发，声音柔和如云散，“娘知道你不愿意一直待在侯府深院里，去了宫里和政宁姐姐在一起会自由一点。”
秦揽月摸摸自己的鼻子，她是想出去，可是有表现的那么明显吗？
“再者……左不过是不想让你爹为难罢了，我欠他太多……”她感慨着，抬手一拂身边兰草叶芽，动作引的衣衽间环佩琳琅，像是谁的匝匝密语，像是谁难诉的心事。
秦揽月想安慰她几句，却觉得仿佛有东西哽在心头，什么也说不出来。这世上人人都有难言的无奈，人人都有妄动的执念，人人心上都有空出来的窟窿，哪来完美无瑕的人生？然而难得是有人愿意屈就自己而成全你的执念，填补你的无奈……人生枯荣不过百年，花飞花歇，潮起潮落，樽前难说。
只是与其惜去年今日桃花面，与其叹人生若只如初见，倒不如怜取眼前人，眼前景，何必总是活在自己怨悔自己的彀里？
“你去了圣金城，要记得谨言守礼，宫里不必在自己家里，稍不注意就会教人家抓住把柄……再者，你不要乱跑，免得遇到什么不该遇到的人。”秦明伊叮嘱道。
“我当然是知道这些的。”秦揽月沉吟了一下，继续道：“我也害怕遇到什么不该遇到的人，枉费了娘这么多年隐藏身份的苦心，可是……”
“你也不必太过担心，时隔多年，人景早已更替不知所踪，再者这里是大燕，当年见过我的人几乎没有几个的。”
“可是景王妃不是都看出来了……”秦揽月嘟囔。
秦明伊轻笑，“秦環就算看出来也没什么打紧，且不说她已经嫁到大燕多年，更可况她只是怀疑而已，这种事情在确定之前她轻易不敢禀告本家的！”
“哦，好吧，可是我还是担心……要不不去了吧？”秦揽月皱起了细长柳眉。
“你这孩子平常不是有主意的很，怎么今日这般犹豫不决了？”秦明伊笑问，顺手捏了捏秦揽月的鼻子。
秦揽月极力的想躲开她的手，偏着脑袋道：“我总觉得这个事情没有那么简单，我又没见过那什么靖贞公主，她怎么就还点名道姓的让我进宫呢？还有还有，她完全可以直接去皇帝跟前请一道圣旨来，干嘛非要在早朝结束后拦着侯爷私下里自己说，你不觉得怪吗？”
“谁知道靖贞公主是如何想的，只是她是皇家身份，无论如何我们都是不宜逆了她的意思的！”
“算了，反正我也是去就呆在楚尧玦和政宁跟前，也呆不了很长时间，就这样吧，我先回我屋里去了。”秦揽月说着抬步往出走，帘子掀了一半她忽然又回头问道：“娘，方才提起大燕皇帝的时候你走神，他是不是认识你？我此次去宫里要特别注意不要见他？”
她这样蓦地天外飞仙来了一句，秦明伊却没有立即回答她，半饷，她才慢慢说了一句和秦揽月的问题哈偶相关的话，“我当年来大燕要嫁的，正是宣平帝，凤辙！”
秦揽月揪着珠帘的手遽然一重，那精致的琉璃珠帘被她揪断了一截子，各色琉璃珠子在地上弹跳出迷离若幻的光幕来，仿佛什么重物敲了水面，惊起一片巨大的水花。
琉璃珠子在地上乱滚，她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那拇指大小的珠子剔透晶亮，即使委顿于尘土也也不曾减损半分琼华般璀璨色泽，却也不及兰草旁静坐的女子，她宝髻松松挽就，铅华淡淡妆成，一抹眼波流沔清华如水，而那妙目中似有秋水悠悠脉脉。是云暮风烟里琼花照水，不比桃李之艳，却依旧容华倾城。
那是堪为一国之后的绝世红颜。
秦揽月仿佛看见银漏迢迢而过，多年前她正值韶龄，纤纤指动而引天下英雄尽纷争。多年前世高贵家嫡女风光大嫁，艳慕世人，她嫁的是天家子，嫁的是一国君，可是最终，这一场倾世大嫁，却成了仓皇大葬，零落不知几千丈，只教人叹一声，世事浮沉！
秦揽月松开手，将掌心里缠绕的珠帘丝线取下来扔在一边，踩着一地琉璃珠子又走过来坐下，欲待拨开多年重重迷雾，一探究竟。
“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