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喘如牛的马晓风终于赶上了回家的最后一趟车,早把在小巷子里发生的一切抛诸脑后。一心只想着早点回家,多看看祖爷爷最后的样子。马晓风家里所在的村子在西南的大山中,要从城里的学校回一趟家需要不少时间,在山川纵横的西南,小地方之间的交通并不像平原上那么发达,老旧的公路盘旋在山与山之间活像一条灰白色的大蛇。
他回家先要坐数小时的车从市里到县里,再花更多一点的时间坐车到镇上,然后如果时间实在晚了,就只能在镇上的亲戚家里借宿一宿,第二天继续上路,从镇上到村子里直线距离也许只有几公里,这一段路途看似最短,但是俗话说望山跑死马,沾满泥浆的路面大都是碎石子铺成的,也在没有什么车子可坐,要么只有自己走回去,要么就要看看有没有刚好在镇上办事可以蹭摩托的同村。所以回家一趟,可谓耗时耗力,车票也算不菲,所以马晓风在一般的短假都是不回家的。
坐在车里路上的风景还是老样子,在这祖国的西南一隅到处都是山根本没有平展的能够一眼望不到边的地方,三三两两的小村子出现在公路两侧,成片成片的土掌房中间偶尔立着一两栋砖房说明这一家必然是村子里条件不错的了。村子里应该是下午饭的时间却看不见几处炊烟,山野田间偶尔见到几个人影都是行将就木的老头或者老妇,年轻人大都外出打工,农村里并没有什么活力。
在山谷地带的路途不多,大多数时候车子就是不停的在盘山公路上打转,把几个外乡人弄得直想吐,一直在做着深呼吸生怕吐出来丢人。几个刚刚打工回来的年轻人,一直在看着窗外,似乎好几年都没有回来过的样子,一个劲的感叹沿海和内地差距实在太大,坐在最后面的是几个民族装扮的风尘仆仆的大妈在叽叽喳喳,嗓门真是特别大。
司机则是好像不把一辆中巴车开出赛车的味道就不罢休的样子,在坑坑洼洼的双车道上,愣是全程都在60以上,换挡的手柄被司机拨弄来拨弄去,加速急刹应接不暇,结果就是这一趟车才驶到一半离合器在司机大叔的蹂躏之下无法忍受的坏掉了,车子抛锚在一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山口上。
司机前半程摇头晃脑仿佛在演奏摇滚乐,现在车坏了,一下子唉声叹气起来,这个真难办了,这是最后一班车了,后面也不可能有人来接应他,这些乘客该怎么办。公司对这种事不会不管,但是自己就倒霉了。
他才下车查看情况,车里的人就开始议论纷纷。“这个司机什么样子,一点安全意识都没有,整个路上我都提心吊胆的,这下果真出事了吧,你说要是他修不好这车要我们今天怎么回去。”车里七嘴八舌,说话的大都是中老年人,反而应该最是着急的年轻人似乎都挺有耐心都在玩着手机一言不发,在这群山之中倒也不是完全没有信号,只是不管是手机信号还是网络信号都比较慢,上网卡得不行,也不知都在玩些什么。
司机在车下,先是在车子的四周看了看,又爬到车下。然后又站起来打电话。不一会他又上了车,表情非常的不自然,很是为难的样子。
“各位乘客,很抱歉这个车辆是不能再走了,离合器彻底坏掉了,我已经给公司里打电话,我们客运公司会安排后续车辆来接大家的,请大家等两个小时吧。”
“这已经够晚了,再等得到什么时候。”一个少妇很不高兴的说道。车里的人大体也是这个意思。有人看了看时间已经是下午七点过,天马上就要黑了。
可是有什么办法车子开不起来,再着急也是无用。埋汰了一番司机后,也就只能坐在车里等待。
司机虽然开车莽撞,但是出了这种事情,也知道是自己理亏,面对众人的责备也没说什么。再派一辆车过来,少说也要两个小时,马晓风在沉闷的车里实在是坐不住,干脆下了车打算走走,山口处有一处小路,弯弯绕绕的,似乎能登到山顶,马晓风心里想着老太爷的事情,便就顺着路一直向上爬。并没有花多长时间就登上了山顶,山风猎猎吹得他有些睁不开眼。
“小兄弟你找到的地方可真不错,就像是那首诗怎么说来着···在这个位置就是一览众山小还能看看落日,实在不错。”跟在马晓风后面上来的是那几个打工回来的年轻人。
几人说着话拿出火机,围成一圈,挡风取火开始点烟。其中一个还走了过来问马晓风要不要来一根。马晓风对香烟完全不会,便笑着挡了回去。
这里的确视野极好,放眼望去天涯茫茫,天上的罡风似乎也是清晰可见。
几个年轻人大概也是觉得车里无聊,便来山头疏散下心情,随意聊着天便四处看看。马晓风倒是对四周景色没什么兴趣,只是在回想不久前他和太爷爷最后一次见面,那个时候老人家已经有些神志不清,不过当他来到床边之后,老人家居然坐起身紧紧抓住他的手,认出了他。
太爷爷把马晓风紧紧拉到身边,说了一些怪里古董的话,至今已经有几个月了,这些话时不时又会从马晓风的脑海里冒出来。
“命重八两,好命好命!我就要走了,这大山就交给你了,千万珍重,珍重······。”
马晓风搞不懂太爷爷话里的意思,但是老人在那个时候似乎已经预感到命不久矣,现在想来顿觉悲凉。
“你们看,就在那里,那里有一栋房子,真是奇怪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怎么会有人住。”
“还真是啊,从这里看过去刚好看到一个角,你们看不是平房,有飞檐,好像是一幢古屋。”
马晓风看着落日不说话,而旁边的几个人却是无意发现了掩映在山林里的一间小屋,马晓风也看到了,那小屋大概在一二百米之外,顺着山脊走几分钟就能到的样子。
马晓风才看了这个房子一眼,心里就有种说不出的感觉,觉得这小屋好怪。他也被这间屋子吸引了注意力。虽然在这西南大山中并不像外界所想的那样渺无人烟,反而是几乎到处都有小村子,一个个散布在山窝子里,但是在很多山脉连贯连个山谷都没有地方那的确是丝毫没有人气的,就比如现在汽车抛锚的这个地方。这四周上下几公里出去也看不到有什么村落,怎么会在这里突兀的出现一栋建筑。
而且作为一个农村人,马晓风知道大多数房子的建设都是尽量朝阳,如果是在山坡上建房的话一般都会修建在阳面,甚至有俗语说:阳坡长人,阴坡长菌。但是,现在几人所站的山头朝西,正面对太阳落下的地方,而这小屋是朝北,也就是说它是在山阴这一面,而且看到这小屋大体的轮廓有些过于低矮,不像是一般住人的地方。
“在这也没什么事,要不趁天黑之前过去看看?”几个年轻人显然好奇心起,反正在这里等下一辆车过来也还有个把小时,什么事都没的做不如过去看看。几人掐灭烟头就向那走过去,马晓风见红日下山,便不断的联想到太爷爷的去世,心中非常不痛快,便也就干脆跟着几个人瞎走走算是换换心情,也跟了上去。
众人在松林间走了不过几分钟也就来到山腹处,天色越来越黑了,出现在眼前的是一座低矮的小庙,只是这庙却没有什么牌匾之类的东西能让人搞清楚它究竟是山神庙还是土地庙。小庙四周有很多树顺着它的墙面生长,受到压迫后形态变得特别怪异,这小庙就仿佛被这些树枝组成的树笼关住了。庙门口有一级阶梯,荒草已经完全将其遮掩。
“是个庙啊,也不知道是祭拜什么神仙,不管啦,反正我们几个出去这么些年也没干出什么名堂,说不定进去拜拜还能转运。”四处散烟的那个民工,比较迷信的说道。
“算了吧,我怎么感觉这里有点不对劲,阴森森的,看看就走吧。”几人中的一个抬头四处看了一圈,脸色有点不好看。
之前说话的那个男人却好像并不在意:“你想太多了吧,我看没什么问题啊。”话说完他毫不犹豫的就走了进去。
马晓风来了之后也觉得这地方不对劲,甚至凭借他的观察力,能把这种感觉的具体原因罗列出来。小庙所在的这个位置,正好是山阴面的山腹,也就是山坡间的凹点,这种地方最为阴冷。还有这里实在是太安静也太干净了,这个时节才刚刚入秋,山野里虫子正多,可是站在这里却连一只蚊子也看不到,更遑论这树丛间常有的蛛网了。
几个打工仔,讪笑刚才那个胆怯的同伴没个男人样之后,便也就跟着打头的那人进到那间庙里,马晓风也跟了进去,进去之后发现这间小庙里外截然不同,在外面看这间小庙是很古旧的传统建筑,黑瓦木梁,飞檐斗拱,有些木料都有了腐化的迹象也不知是多久了。
但是在里面看到的却是是瓷砖的地板,中间的高台也是水泥筑起来的。高台正中放着一座神像,不是土地不是山神,是一个人首蛇身的男人,头上还顶着一颗火红的珠子。神像之下是一个香炉,里面满满都是香灰。
“这是什么神仙,我从来没见过。”
“是啊,神仙还有这个长相的也太丑了吧。”
这一点这几个人说的没错,马晓风也觉得这神像实在是很丑,不是有人因为听了传说中的什么美女蛇于是出于恶趣味搞出一个美男蛇吧!
除此之外,这个庙也就和村里的宗祠之类的东西差不多,也没什么可看的了。这冷飕飕的地方,马晓风既然看过了便也不想待了,还不如回到车里蒙头一睡,他才要跨出庙门却听到有人叫了起来。
“哎,你们来摸摸,这香炉居然是热的···。”几人在庙里四处查看,其中一个跑到香炉前摸了摸立刻跳了起来。马晓风闻言快步走了过去,也在香炉山摸了摸,果然还有些烫手。其他人也同样围在炉子边上,都很吃惊,因为谁都看得出这小庙平时应该是没人来的,再说这里连一根正在烧着香都没有,香炉又怎么会是热的。而马晓风目光一转又看到高台上神像两边的烛台上烧了一半的蜡烛上还有一些蜡滴是刚刚才凝固的样子。马晓风用手在这些礼器上抹了抹,指尖处竟是一点灰尘都没有。
“你大惊小怪什么,说不定刚刚才有人来过嘛,好了我们也拜一拜吧。遇庙不拜会得罪神灵的。”为首的那人仍旧是不在意的摆摆手,点起三支烟插到香炉里,拉过蒲团就要祭拜。
马晓风觉得事情不对,刚想拉住他却见他那几个本来说着要走的同伴也像他一样拉过蒲团跪下。这几个人明明刚才还是一副很怕的样子,怎么转眼间就没事了。
“是啊是啊,遇神不败以后要倒霉的,大家都拜拜,求来年再出去的时候转运。”刚才还很怕的几个人说着也都拉过蒲团,扑通就跪了下去。
马晓风就是想拉都拉不住了,几人拜完仿佛是什么事都没发生,说说笑笑便出了小庙,马晓风出了庙堂,在地面上看了看确实没有任何平常有人来的痕迹,越发觉得这件事蹊跷。
等几个人回到车上,天已经完全黑了,秋天昼夜温差特别大,太阳一下山,山上山下气流便自然的开始升腾下降,他们又在山口上,车窗外山风呼啸。那几个打工仔回到车上后,仿佛一下子很累的样子,纷纷的就睡着了。那几个彝族大婶还在拉家常,说的都是房前屋后鸡毛蒜皮的事情。
几个外乡人好像是要来大山里投资什么项目的,在车上一边是抱怨这里交通不好落后什么的,一边又在讨论什么承包山林种什么生态作物。
看了看表八点钟,还有一个小时后面的车应该就到了,马晓风还在想着刚刚的小庙,他还记得那间小庙的大体方向,从车窗里看外面都是漆黑一片,什么东西都看不到。算了,也许是他自己想多了,他从小就不信神神鬼鬼的事情,说不定今天这些异状都只是一些巧合。
“刚才你们去了哪里?”马晓风刚打算眯上一觉,一只手突然搭在了他的肩膀上,他转过头看到拍他的肩膀的人是一个戴着墨镜和鸭舌帽的老头,他穿着一身黑色的唐装。
他上车的时候略略扫过同车的人,完全不记得自己身边还有这么一个人。这个老者问他去了哪里,难道是在说那间小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