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三
房子建成了，售楼部催着要二批款，不交二批款不给房子钥匙。刘秀女说：“我们一时拿不出那么多，贷款吧，只要饭店开着，我们就有偿还能力。”王志力也同意。
刘秀女母亲说：“贷款要交利息，不划算。”她让刘秀女看看饭店能拿出多少钱，刘秀女算了一下，能拿出七八万。她又让王志力问问他母亲有多少钱。王志力给母亲打了电话，告诉她自己已经当上饭店老板了，在城里买上了房子，现在需要一些钱，问她有没有。王志力母亲讲话的嗓音都变了，激动地连说了三个有。她说这样大的事她一定要亲自来看一看，来时把钱带来。王志力问她有多少，她说有五万。饭店能够拿出来的钱加上王志力母亲的五万，也就十二三万块，刘秀女母亲算了一下，要想把房款交齐，至少还得二十万。她打电话问刘秀女父亲：“家里还有多少钱呢？”
刘秀女父亲问：“有事吗？”
刘秀女母亲把房款的事情给他说了一遍，刘秀女父亲说：“大概能凑够二十万，就是差个一两万，我找人借一点就够了。”
刘秀女母亲说：“那你就给秀女卡上打上二十万。”
刘秀女父亲说：“行。”
刘秀女是独生女，父母的钱都是给她攒着的，他们平时省吃俭用，一分一厘算计，都是为了女儿。现在女儿要在城里买房子，他们百分之百支持，就算是借钱也要帮女儿把房子买下来。刘秀女父亲给刘秀女打过去二十万，家里一分不剩，还背了两万块钱的借债。他无怨无悔，觉着自己这辈子就是来给女儿挣钱的，女儿花他的钱天经地义，女儿不花他的钱他反而会十分痛苦。
刘秀女家里的二十万已经打在卡上，王志力母亲承诺的五万块一直没有音信。王志力打电话去催，王志力母亲说还没有借够五万块呢，这几天她正四处借钱，等借够五万块就会送来。刘秀女和王志力听了哭笑不得，没有就说没有，还一口答应五万块，这不是耽误事吗？刘秀女母亲说：“你们也别埋怨她，老人的心思我知道，儿子买房子这样的大事，她是真心希望出点力，所以答应了你们五万块，可是家里又没有那么多，她就只能四处借，一时又借不上那么多。你们要理解她。”
刘秀女说：“那就贷吧，先拿到房子钥匙再说。”
他们交了款，不足的部分办了贷款手续，终于拿到了房子钥匙。他们乘坐电梯来到自己的房间，客厅、卧室、厨房、卫生间都看了一遍，总觉着这鸟笼一样的小房子不值六十多万。不过既然买上了，也就不后悔了，想到从今往后，在这个繁华的大城市有了属于自己的一个家，心里还是美滋滋的。
小区规模很大，有的房间已在装修，拉装潢材料的小卡车进进出出。王志力说：“我们埋头挣钱，挣够钱装潢房子，装好房子就结婚。”
刘秀女说：“你想得美，装好房子也不结婚。”
王志力说：“结吧，我们都快老了。”
王志力无意一句话，刘秀女听出无限沧桑。她知道不是自己的年龄有多大，是她经历的事情太多了，心态老了，就像跋山涉水之后的疲惫。在爱情上她已经懒得折腾，她想我也许真该结婚了。
两个月之后的一天下午，王志力母亲和继父忽然来了。一路颠簸劳顿，两个人的脸上都带着倦容。刘秀女赶忙把他俩迎进自己的卧室。休息了两三个小时，天快黑的时候两个人从卧室走了出来。这时来饭店吃饭的人正多，王志力和刘秀女顾不上招待他们，刘秀女母亲给他俩端来了茶水。王志力母亲问刘秀女母亲：“你在这里打工？”
刘秀女母亲笑了笑，说：“算是吧，闺女在这儿，我来陪她。”刘秀女母亲指了指刘秀女。
王志力母亲顺着刘秀女母亲手指方向看到了刘秀女，说：“服务员啊，这闺女长得挺好看。她一个月挣多少钱呢？”
刘秀女母亲打哈哈，说：“那你得问你家儿子，他知道。”
提到儿子，王志力母亲显得很自豪，她说：“你女儿在我儿子这里干，肯定吃不了亏。”她压低声音对刘秀女母亲说：“我儿子心好，善良，孩子他爹死得早，是我一手带大的，他五岁还吃奶呢。”她说：“我儿子没有少受罪呢，前几年在工地打工，大日头晒着，现在想起来我心里都难受。”
王志力母亲说着眼圈就红了，眼眶里的泪水差点流出来。
刘秀女母亲心想，工地干活的人多着呢，哪个不是娘生的，难道别人就不受罪？想到她刚来，什么都不知道，也就没有把实话说出来。凭感觉，她不喜欢王志力母亲这样的人，谈到王志力时那份溺爱太黏糊，让她对王志力的为人打了一个问号，这样溺爱的母亲能够带出一个好的儿子来？可是她在这里也没有发现王志力有什么坏毛病，她想也许自己是想多了。
晚上十点多饭店关门，他们聚在一起吃饭，一边吃饭一边说话。王志力向母亲介绍刘秀女，说：“这是我的女朋友。”
王志力母亲和继父惊得张大嘴巴，目光盯着刘秀女足足有半分钟，然后就是喜笑颜开。王志力母亲禁不住笑出声来，她扭转头对坐在身边的刘秀女的母亲说：“我就说过，我儿子长得这样帅，又当了老板，不愁个媳妇。”她又对刘秀女说：“闺女呀，放心把孩子，你嫁到咱家来，算是嫁对人了。志力现在是老板，不会缺了你的吃也不会缺了你的喝，以后咱们有钱了还可以帮帮你娘家，你妈就不用在这里打工了。”
刘秀女母亲听她这样说，实在是憋不住了，但是她又不想当面让她下不来台，毕竟两家快成亲戚了，以后打交道的时候还多，现在闹红脸以后不好办。她正在吃饭，把手里的筷子用力往盘子上一放，停下不吃了。
刘秀女微笑着不说话，王志力脸红得像鸡冠，他说：“妈你不知道不要乱说，这个饭店是刘秀女和我两个人合伙经营，所有的资金都是刘秀女的，我只是做做饭炒炒菜。”
王志力继父李金科说：“开这样一个饭店需要很多钱，我还纳闷呢，志力这钱是哪里来的？原来是这样。那真要谢谢未来的亲家母了，养了这么好一个女儿，和我们志力谈恋爱。”
刘秀女母亲觉着李金科这个人还算懂道理，不像王志力母亲那样，事情还没有搞清楚就先表扬自己的儿子一番，以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和别人说话，从头到脚露着一股小家子气。她脸色稍稍缓和，对李金科说：“什么谢不谢的，如果他们两个结婚了，我们两家就是亲戚了，相互照应是应该的。志力这孩子是个好孩子，这饭店全指望他呢。”
王志力母亲刚才说了不该说的话，那是因为她太高兴了。听王志力这么一说，她才感觉到自己刚才有些冒失，不由地红了脸。王志力从小到大，除了身高值得让她在人前炫耀外，其它实在没有什么可以炫耀的。儿子当学生时，家长们在一块炫耀儿女的学习成绩，她低着头一句话不说，儿子的成绩每次都是倒数第一，实在难于启齿。儿子长大了，别人家的孩子在外面打工，每年都往家里寄钱，有的已经在家里盖起楼房了，自己的儿子在外面打工，五六年了一共交给她几千块钱，；别人家的孩子都结婚了，自己的孩子还没有女朋友。现在儿子突然当上老板了，还有了水灵俊俏的女朋友，她那份兴奋可想而知。盼望多年，就是盼着儿子能有一个大出息，现在儿子出息了，她怎么会不炫耀呢？炫耀本身没有问题，儿子的一点点小进步都会让她兴奋得夜里睡不着觉，何况是这样一个大进步。关键是选错对象了，千不该万不该，她不该在刘秀女和刘秀女母亲面前炫耀。这就好比儿子给领导开车，她在领导面前炫耀：你看我儿子多么有本事，每天开着小车上班。
王志力母亲尴尬地说：“你看我刚才说的，那是什么话呀。”
刘秀女母亲是个直性子，但是她不会得理不饶人，听到王志力母亲这样说，她接话道：“其实你这话很对，我们都是打工的，为儿女打工。”
天气有点闷热，大家吃着饭汗水就流了下来。王志力拿过几张餐巾纸让大家擦汗，王志力母亲拿起餐巾纸在王志力脸上擦了起来，一边擦还一边说：“他小时候不怎么出汗，今天可能是累了，汗水这样多。”
王志力有些不好意思，推开了母亲的手，说：“我自己来。”
李金科为王志力母亲这露手露脚的行为感到不好意思。王志力这么大了，她总是把他当成吃奶孩子，尤其是她生病以后，不管在什么场合，只要看到自己的儿子，就像失去理智一样，做出来的行为让人起鸡皮疙瘩。她以为这是爱护儿子，其实这种爱护就像毒药，毒害着儿子的心智，使他不能很快成熟起来。同时这种爱也在毒害着她自己，凡事只要联系到自己的儿子，她就变得自私、护短，无原则地庇护，没有了是非，在她眼里儿子永远是对的，不对的都是别人。为此，李金科和她多次争吵，说你这种爱是溺爱，不利于儿子成长，她却说李金科不爱她儿子。就像现在，刘秀女是王志力的女朋友，就坐在她旁边，同样是汗涔涔的，无论怎么说也应该先替刘秀女擦汗，而不是自己的儿子。况且都是这么大的人了，还用你帮着他擦汗？可是她就要这么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