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我们是谁？”
小男孩和小女孩对视，相互用手指指着对方，歪了歪头，嘻嘻哈哈地问道：“你是谁？”
“笨蛋，你问我作甚！”小女孩是个火暴脾气，听朝夕相处的伙伴这么一问，便升腾起一股怒气，没轻没重地推了他一把。
小男孩猝不及防地被推，身形不稳，瞬间倒退了好几步，撞上了床边的花盆。“砰！”花盆掉在地上，摔裂成许多大小不一的碎片。
“你们究竟是谁？”顾璟拧紧眉头，不耐烦地问。
“哇！”小男孩抬手捂着眼睛，一下子哭了起来。
徐婷婷突然被哭声惊醒。
她回神，看见房间里多了两个鬼，那是地府的黑白无常。穿着一身黑衣的小女孩是黑无常，双手叉着腰，站在一边看热闹；而那个身着白衫的白无常却赤脚站在碎片之上，像是受了惊吓与委屈似的，正在十分投入地放声大哭。在他的脚边，红色的玫瑰花瓣零零落落地躺在地上，没过几秒，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地变黑变小了，变成一个个奇形怪状的小黑块。而连带着变淡的，还有萦绕在屋中的香气。
徐婷婷抽了抽鼻子，疑惑地眨了眨眼，轻声宽慰道：“小白，不哭不哭，你这是怎么了？”
闻言，小白抬起脑袋，红着眼睛哀怨地撇了徐婷婷一眼，正欲说话，门口却突然传来了一声巨响。
门被红姗踹开了。
亮光进来，一刹那，屋中的视线都聚集到了门口。
门口的女人仍穿着一身艳丽的红衣，但脸色却苍白得近乎透明，黑黝黝的眼珠多了一抹惨绿，眼白上密布着血丝，看起来像是染血一般。而她的眼角、唇边确确实实染上了鲜血，两三条微微扭曲的线条在苍白的脸上显得触目惊心。
红姗收回左脚，身形晃了晃。
“红红，你小心……”苏缳紧跟着跑进屋里，她神色紧张地看着红姗，一双手将伸未伸，在快靠近红姗手臂的地方停在了半空。
红姗将半个身体倚在门上，视线瞬间捕捉到了倒在地上的花盆。花盆碎裂，花瓣凋零枯萎，成了谁也不认识的垃圾。她亲手养护、每日以精血浇灌、以心神相守的玫瑰花，竟然只绽放了不过一个小时！
“是谁？”红姗呼吸急促，胸口大幅度地起伏着，视线缓缓地自花盆移到了屋中多出的两个小孩身上，眼神凶狠而又怨毒。
小黑虽然不高，气场却是霸道慎人。她冷冷一笑，丝毫不惧红姗那欲杀之后快的狠辣表情，仰头冷冷地直视着她的眼睛，拖长了声音慢慢地说：“是我——”
“你……”红姗怒极抬手，被身边的苏缳一把拉下。“红红，等……”苏缳直接扑了上去，抱住红姗的身体，着急地说，“这两个孩子有古怪！”
红姗与小黑相互瞪视着对方。一个是成熟妖艳的女人，一个是可爱娇俏的女孩，谁都没有说话，谁都没有移开视线，一眨不眨地盯着对方的举动。瞬时，暗流涌动。
而另一边，小白默默地移动到了床中央，半蹲在徐婷婷的一侧，伸长了脖子。
“玫瑰有问题。”他贴在徐婷婷的耳边，低声说。
“呃？”徐婷婷讶异地看了看小白，又看向地上的已经辨认不出的黑块，问，“问题？怎么了？”
小白摇了摇头，小脸皱成一团，说：“具体怎样，我还没看出来。”
“对了，你们怎么突然来这里？”徐婷婷不经意地看了一眼顾璟，胸口的心脏明明已经丧失功能，此时却莫名觉得跳了一下。黑白无常，在人间行走自然是引导死人的魂魄进入地府的，所以所到之处必然是有了死人……
顾璟感觉敏锐，他似乎是专注地认真地盯着徐婷婷的一举一动，所以即使她一个小小的眼神变化，也尽在他的眼中。“看我干嘛？”他揪住她飘忽的视线，紧迫着问。
“我……”徐婷婷的目光与他的撞了一下，像是被看穿了什么心思似的，迅速退开，扭头怄气，“谁看你了！”
“小白，你说，”她朝着小男孩努了努嘴，说到后来却又低了声音，“你们来这里……是要……带走谁？”
“我们来找你的。”
“我？”徐婷婷睁大眼睛。
顾璟视线一抬，不动声色地撇了小白一眼，看似云淡风轻，但他全身的肌肉已绷紧。
“沙棠叫我们带话给你，”小白点点头，说，“他叫你立刻回去。”
“凭什么？我请假的事可是经过芷容批准的。”徐婷婷忿忿不平地脱口说道，如果没有绳子绑着，也许她会直接被这个气得蹦起来。她累死累活地为他工作，尽心尽力地打点茶楼的工作，没有工资就算了，现在竟然连个休假也不给，简直是吸血鬼、剥削者的一代枭雄！过了一会儿，她才冷静下来，又说：“他有没有说别的？”
小白摇了摇头，迟疑了一下，缓缓说道：“我看，大老板也是为你好吧……”
“哼哼。”徐婷婷哼唧两声，“还是芷容好！反正我在出界所申请的是三个月，时间到了我自然会回去。”她可是看完了出界手册的鬼，知道因为出界期限的约束，时间一到，即使她还想留在人间，也会被规则自动送回地府。
三个月……顾璟默默记下。他们似乎是故意避开他，说话声音极小，而顾璟最多只能听见一些断断续续的词，也是由于徐婷婷激动不小心加重了声音。越不想他知道的，他便越想知道，特别是那秘密可能是关乎自己或者徐婷婷时。
“那你知道她们是什么来历吗？”徐婷婷转而问道。
小白继续贴着徐婷婷的耳朵，说：“是两只花妖。”
“妖怪？”徐婷婷不禁砸舌，自她死后，她接二连三地碰见了鬼、道士，接下来又是妖……这个世界原来如此奇怪。她在心中稍稍悼念了一会儿记忆里的正常世界，继而担忧地看着小黑，凑近小白轻声道：“就她一个对付两只花妖，没问题吧？”
“没……”
“你们两个在说什么？”小白的话未说话，却被顾璟抢先了时机。
顾璟曾经想过与徐婷婷生一个孩子，至少，曾经的他是不讨厌小孩的。然而，现如今，他发现总是会有小孩来分走徐婷婷的注意力……
顾璟嘴角微勾，专注地看着徐婷婷与眼前不知从哪里蹦出来的孩子咬耳朵，眼神幽深而又晦涩，看不出情绪。“你们在说什么悄悄话，也让我听听？”他的声音听起来甚至是带着笑意的。
“关你什么事？”徐婷婷翻了一个白眼。她发誓，若不是现在捆魂绳将自己与顾璟绑在了一起，她是一秒也不愿与他多待的。
顾璟低低地叹了一口气，说：“也许关我的事，也许不关我的事。”
“哼。”徐婷婷斜睨了顾璟一眼，扭头对着小白，两眼发光，充满希冀地问：“小白，你有办法解开这绳子吗？”
顾璟眨了一下眼睛，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
“这个……”小白的小手摸上绳子，用上力气扯了扯，又无奈地摇了摇头。
而门口的苏缳一边看着红姗，生怕她吃亏，一边又关注着徐婷婷那边，听到小白无可奈何的叹息，露出一个得意的笑，提高声音道：“我这缚魂绳哪里是一般人能解开的？”
“缚魂绳？”小白细细地摸着绳子，绳是银白色的，表面光滑柔软，像是在摸着一匹上好的绸缎。这让他想起了芷容的鞭子，只是她的鞭子虽然比捆魂绳更加光滑，却远不及捆魂绳那样有韧性。他的眼中闪过惊讶，抬手揉了揉眼睛，不可置信地重复道：“缚魂绳……竟然真的是缚魂绳……”
“怎么了？”徐婷婷看着他一脸不可思议的神情，百思不得其解。
小白又叹气道：“据传缚魂绳是上古战神的宝物，除了绳的主人，任何东西都无法解开这个绳。”
徐婷婷神色失望，垂下了头，过了几秒，忽又抬起，对着顾璟凶巴巴地说：“我告诉你，这绳子解了之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鬼门关。”
“婷婷，你非要将自己与我撇清关系吗？”顾璟问。
徐婷婷咬咬牙，只说了一个字：“对。”
顾璟愣然，怎么也没想到得到的是这个答案。三年的相处，他们从相知到相爱，很少吵架，也很少说重话……唯有那一次争吵，仿佛挥霍尽了两人的爱与希望。
他们离得很近，却仿若隔了天涯海角。
床上默然，而床下却已燃起战火。
小黑已经与红姗打了起来，她步步猛攻，反倒是红姗似乎是受了伤的缘故，被打得相形见绌，连连退后。苏缳看红姗打得吃力，也加入了战局。
两个打一个，对象还是一个不足一米三的小女孩，照理说这是非常丧心病狂的事情。然而在这个房间中，在这群人中，这似乎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此时此刻，即使是被围攻，小黑仍是一副游刃有余的模样，身形飘忽，抬手踢腿间利落干脆，不一会儿便完全压制住了红姗与苏缳的联手攻击。
“小黑，不能杀，不能伤。”小白着急地提醒道。
小黑抽空回头瞪了他一眼，不耐烦地说：“好了好了，我知道。”
“不能杀，不能伤？两个小屁孩，哪来的自信说出这样的大话？”红姗冷笑，“好一个不伤不杀，我却不想放过你们！”
“好歹毒的妖怪！”
窗口处，传来一声怒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