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你来了。”顾璟见着徐婷婷，心里一喜，面上却没有露出分毫多余的表情。
他抹抹脸，快步走到她面前，见到了思念许久的人，仿佛刚才开会的疲劳都一消而尽了。
而看到朝着自己大步走来的高大身影，徐婷婷却下意识害怕地往后缩了缩。
顾璟一愣，拧着眉又逼上一步，她一个后退，抵上了阳台的门。
她看上去又瘦了，虽然穿戴整洁，挺身而立，气质仍是一如既往的宁静淡然，却多了几分憔悴，特别是当顾璟看见她眼底浓重的黑眼圈时，更是止不住地心疼。
他很早就知道，这家伙敏感胆小，而且特别怕黑怕鬼，她曾经羞涩地对他说过，因为她总觉得暗处有人在偷偷盯着自己。所以，结婚后，他每晚都习惯拥着她入眠，似乎将那个脆弱的身子嵌进自己的怀抱里就能隔绝掉让她胆怯的一切。
而这几天，两人针锋相对，谁也不肯低了头认输，竟然让他忽略了长久以来的习惯。她是他的老婆，而他是她唯一的亲人，即使再怎么愤怒，他也不该让她一个人害怕。
“老婆……”顾璟低下头，看着她，轻轻地唤道。
徐婷婷颤抖了一下。因着他那声呼唤，从恍惚中回过神来，记起自己要做的事。她深吸口气，从包里拿出离婚协议书，拍到眼前的胸膛上，简洁地从嘴中迸出两字：“签名。”
“这是……”顾璟接过那一张薄薄的纸，先是扫了一眼，而后看清是什么后，又仔仔细细地从头看了一遍，脸色越看越黑，最后扯开一个讽刺的笑，语气阴森：“这就是你冷静之后的结果？”
“对！”徐婷婷身体僵硬，握紧拳，指甲深深地嵌进了肉里。她仰起头，逼着自己直视着他，望进那双深不可测的、看不出情绪的黑眸里。
忽然想起第一次见面时，她被许慕晴推了一下，撞进他温厚的怀里，抬起头便跌进了那人一望无底的深眸里，那时她被那双复杂深沉却又透出些许暖意的眼睛深深吸引，至此一劫不复。
然而，现在还是那双眼睛看着她，她却发现，她从不曾真正了解过眼前这人。她对着他说院长奶奶的善良、同学的若即若离、朋友的逗比，而他却很少说起自己的朋友，就连他的父母，也仅在结婚之前的那段时间来往过。
徐婷婷心中被刺了一下，暗呼口气，默默地对自己说：“反正这一切都要结束了，无所谓了。”
顾璟沉着脸，看着手中的白纸黑字，和平离婚，性格不合。该死的性格不合！
“好好好，”他一连说了三个“好”字，忍住想掐住她脖子的冲动，红着眼一把将手中已经捏得皱巴巴的纸撕毁，咬牙切齿地说：“既然你那么想离婚，那就如你所愿。”
她瞪眼看着他，不解他又是同意又是毁了协议书的举动到底是闹怎样。
顾璟深深地望了她一眼，这一眼又使徐婷婷一阵颤抖，似乎下一刻自己就要粉身碎骨般。
但他只是看了一眼，往后退开，走到办公桌前。
徐婷婷为自己壮了壮胆，跟了过去。
只见他开了笔电，打开文档，手指在键盘上飞舞，不一会儿便打出了一份文件。
你是不是，就在等着我说出这一句？她看着他沉默的背影、熟练的动作，心情复杂。
顾璟走到打印机边，翻出刚打出来的那纸，大笔一挥，签上自己的名字。
“该你了。”他冷笑着说。
徐婷婷沉默地接过，看了一遍，发现纸上多了给她的房子与一笔金额不小的钱。
“你什么意思？”她停下笔。
什么意思？顾璟盯着她，努力地抑下心中的烦躁。他要她永远欠着他，与他纠缠不清！
不过开口时，他却变得十分冷静：“交易罢了，毕竟你跟了我这么多年。”
“你！”
挟着一股滔天的怒气，徐婷婷差点咬碎了牙齿，用力地在那个龙飞凤舞的名字下签上自己的名字，将纸扔给顾璟。
“一式三份，你把这两张也签了，还有一份我会交给律师保管。”他冷冷地说，“今天我会回去，把我的东西搬走。明天一起去民政局。”
“离婚也这么毛毛躁躁的，离开了我，你能干嘛？”他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一圈，讥讽地说。
“……”徐婷婷看了他一眼，突然间没了与他争吵的力气，淡淡地回了一句“明天民政局见”，就转身出了门。
顾璟默默地看着她的背影，良久。
有时候，一转身就是一辈子。本来笃定一直抓在手里的，不经意间已经离开。
徐婷婷一鼓作气地冲进了电梯，然后看着电梯右边的那一串数字发愣。接下来去哪？她不知道。
这时有人抱着文件进了电梯，伸手按了10楼，奇怪地看了她一眼，顺带着问了一句：“你要去几楼？”
徐婷婷勉强扯开一个微笑，呆滞地摇摇头。
那人也就不管她了，电梯下行，到了10楼后，便顾自行色匆匆地走出了电梯。
似乎每个人都有着目标，知道自己要去往的方向。
徐婷婷看着再次合上的电梯门，眨了眨眼睛，一滴眼泪猝不及防地从眼眶中摔了出来，接着是第二滴、第三滴……
一个人的时候，她卸下了所有的防备与坚定，宣泄着自己的情绪。当初嫁给他的时候有多幸福多开心，这段日子以来的冷战就有多恨多伤心。她不安，她委屈，然而，没有人会在意她的这些小情绪。
泪眼朦胧中，她颤抖着手，按下了18楼。去顶楼透透气吧，她想，然后变成一个超级坚强超级无敌的自己。
从电梯出来，再往上走了一小段楼梯，拧开门把手。门后是一片广阔的空地。阳光明媚，空地上并没有遮挡处，干净的水泥地上散落了一片明黄。
她抹去眼泪，走在阳光里，让温暖渗透进自己寒冷的心中。最后，她在一个风景不错的角落站定，扶着低矮的栏杆远眺。街道上车水马龙，视线越过几幢整齐漂亮的大楼，远处的青山在云雾中若隐若现。
徐婷婷对地图没啥概念，只是隐约记得那城市中应该没有那么高大的山，也许是在郊区那边吧。只是明明隔得那么远，她却似乎能看清山顶上那带着绿叶晃动的古木，然而一眨眼，那一片树木又消失了。
她晃晃头。
“嗨，你没事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