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李锐那个人还是不错的,以前还是省委哪个部门的领导,只是有些历史问题还没查清楚,先放在文江县挂职。像他这类人不止一个,一大层呢。”接着他把话头一转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那都是过时的老黄历了,现在讲婚姻自主,父母不能包办代替,这是婚姻法规定的。”
“我不管谁规定的,反正我是绝不同意让她嫁给一个‘黑五类’。这事儿由不得她!”
几天以后,曲佳欣的母亲把曲佳欣叫到跟前苦口婆心地说:“你仔细想想,那个姓李的是个什么家庭?他父亲有严重历史问题,是专政的对象!他本人呢?是个在农村接受再教育的,像他那号人,是必须在农村呆一辈子的,永远不会有出头之日!你跟了他,就得跟着吃一辈子苦,受一辈子罪!人家姓余的呢?人家是啥样儿的家庭,高干呀!你嫁到他家里,荣华富贵,一辈子受用不完呀!明摆着,一个是天堂,一个是地狱,你自己选择吧!”
“可是我就是爱那个姓李的……”曲佳欣喃喃的说。
“爱?爱多少钱一斤?爱能当饭吃?能当日子过?”
“要是我坚决不愿意嫁给姓余的呢?”曲佳欣抬头看了一下母亲,低声说。
“那我就死给你看!”曲佳欣的母亲发疯似的跑进厨房拿了一把菜刀,在自己的脖子上比划着。
“妈!”曲佳欣把菜刀从母亲手里夺下,放声痛哭起来……
是的,我们在赞美和讴歌五千年的灿烂文化,为这个民族有着五千年文明历史而自豪和骄傲的同时,又不能不诅咒那些根深蒂固的可恶的世俗!自古至今,有多少年青人的爱情和幸福被“世俗”这个恶魔吞噬了!现在,一个纯真少女的抵抗在这个恶魔面前显得是那么苍白无力!
在母亲的威逼、彭主任的巧言、王大娃父母的催促等几股强大实力的攻击下,涉世未深的曲佳欣终久没能守住自己的那块“阵地”——她在无力抗争的情况下屈从了。
一个星期前,曲佳欣和王大娃的正式婚礼已经在省城的一家豪华酒店里办过了。今天是曲家补办女儿出嫁的仪式。按照传统程序,应该是曲家先办女儿出阁仪式,余家再办儿子结婚仪式,但因曲佳欣的父亲上星期去省城开会,会期又延长了几天,原定的女儿出阁的日期给耽搁了。而余家定下的日子是不能改变的,所以在曲家未办女儿出阁仪式之前,余家就办了儿子结婚的仪式。
曲佳欣的父亲也是五十年代支援大西北的时候到文江县的,在文江县已经工作了二十多年,在小小的文江县城里,人缘关系相当广泛。除了政界圈子里有一层要紧人员以外,在县上的金融界更是德高望重,威望极高。按他的想法,他不准备在曲佳欣出嫁的时候再办酒席了,因为大女儿出嫁的时候来行了礼的人至今还没给人家还礼。可是许多同事、部下,特别是他贷款支持过的一些企业经理们,都强烈要求他在出嫁二女儿的时候再大办一下,无论如何也得给他们一个表示心意的机会。无奈之下,他只好择日今天在家里又补办了个女儿出阁的仪式。
二娃从曲佳欣家里跑出来,疯了似的在大街上狂奔了一阵,此刻,他脑子里一片空白,这个世界上一切都毁灭了!一切都不存在了!
这会儿,他毫无目的的在大街上走着,不知走了多长时间,在一个不大的饭店门口停了下来。老远,他看见柜台上琳琅满目的酒瓶,顿时产生了一种欲望。他走进饭店对服务员吼道:“拿瓶酒来!”服务员却生生地走过来问:“请问您要什么酒?”
“最好的!”
服务员用疑惑的目光看了他一眼,将一瓶酒和一个酒杯小心翼翼地放在了前。服务员拿来的什么酒他连看都没看,一把拧开酒瓶盖儿举起瓶子就喝了起来。
“请问您要点儿什么菜吗?”服务员过来依然小心翼翼地问。
“随便!”二娃一抬手又吼道。
不一会儿,服务员端来一盘酱牛肉,他也不问啥价格,拿起筷子就吃起来。不大一会儿工夫,一瓶酒没了,一盘酱牛肉也去了大半。他把空酒瓶往地上一扔又对服务员喝道:“再拿一瓶来!”服务员又拿来一瓶和刚才那瓶一样的酒。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他感到一阵头晕,然后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二娃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他感觉到自己躺在一个陌生的地方的一张床上。正想起身,一个光头男人笑哈哈地走到床前:“哎呀!你这娃,喝起酒来咋没个数呀,你看你醉成啥样儿了,辛亏我们这里有客房,不然你今晚咋整?”这会儿二娃似乎清醒了,他不好意思地对光头说:“给你们添麻烦了,谢谢。”
“没啥,我们本来就是开店的嘛,等会儿你把帐结了就行了。”这时二娃才意识到问题严重了。因为他知道自己身上只有十块钱,只够返回红堡的车费。他问光头:“多少钱?”
“不多,”光头说:“两瓶酒五十,一盘酱牛肉八块,床铺费五块,总共是六十三块钱。”二娃一下子懵了,六十三块钱啊!虽说不是天文数字,可自己长这么大身上还从来没装过这么多钱!
“哦……不多……是……不多。”二娃支吾了一会儿,抬起头对光头说:“这样吧,反正我今晚也不走了,明天走的时候结账,您看行吗?”
“也行。”光头犹豫了一下说:“不过公司有规定,任何人都不许赊欠。你今天情况特殊,就明天早上结帐吧,你先休息。”光头说着走出了房间。
二娃把门关上重新躺在了那张陌生的床上,曲佳欣婚礼的场面又出现在眼前。这会儿他已经清醒了,也冷静了。从曲佳欣把酒壶掉在地上的一瞬间她向自己投来的那种忧伤的眼神里,他知道,曲佳欣是被迫的,是痛苦的。或许她的痛苦不亚于自己的痛苦。因为他知道,曲佳欣是深深地爱着自己的。虽然今天看到的场面是在他的预料之中,虽然他知道这个局面迟早一天会出现,可今天的事儿还是让他一时难以接受。这会儿,他又想起了几年前曲佳欣的母亲在她家门口凌辱他的那桩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