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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3章

“上去喝点东西吧!”车驶到目的地,草草大方地邀请千暮去她家。他本想拒绝,可一想到她和别的男人同居,竟还有胆挑衅他,现在更是力邀他去她的同居处所,这些足以挑起他想去一探究竟的探奇心理。点点头,他迈开长腿跟着她走向电梯。

两个人出了电梯来到草草家门口,她刚掏出钥匙,门就从里面拉开了,露出朱健那张焦急的脸,“你总算回来了!我还以为你出了什么事,正准备向警署报案呢!”

“我这不是完好无损地回来了嘛!”草草还他一个甜美无比的笑颜,以安抚他紧张了一天的神经。

他是叫朱健吧?没想到正主儿就在家中,千暮摆出一副等着看好戏的神色。

朱健这才发觉草草带了客人回来,他有丝羞赧,抓了抓头发,微笑着说道:“你是卫千暮——卫先生吧?不好意思,她一夜未归我急坏了。快请进吧!”

千暮有些错愕,这完全不在他的预料中。女朋友夜不归宿,然后和另一个男人出现在家门口,正牌男主角却完全不介意,甚至热情地邀请情敌到家里坐坐。这符合常理吗?莫非,这男的是个怪胎?

他甩甩快要凝固了的脑袋,这才发现自己在不知不觉间已经进了聂草草和那个怪胎男人的家。

草草将自己抛进沙发放松全身,朱健则行色匆匆地端出咖啡来招待千暮,“卫先生,您和草草聊,我要去WISH了。”

他转过身,随即丢给草草一个恐吓的表情,“回来我再跟你算夜不归宿的账。”

她还他一个鬼脸,“ 嗦!你再 嗦,就快赶上我老爸了。”

因为赶时间,朱健没和她争论,急赶着出了门。他一走,草草就蹦了起来,“要不要参观我家?”也不理会千暮的意愿,她径自介绍起这个小小的麻雀窝,“这边是厨房兼餐厅,这边是洗手间,那边是阳台。左边是朱健的房间,对门的那间就是本小姐的闺房了!”

原来他们俩只是同租不是同居啊!

蓦然,千暮的脸上现出一个淡得几乎无法察觉的笑容,却偏偏给草草撞个正着,“你笑啦!”

她一时激动扑到了他的身上,倚着他的胸,捧起他的脸,仔细地研究起来,“第一次见你笑唉!原来你笑起来这么好看,那你干吗成天板着个脸?”

可怜的千暮被她突兀的举动吓得不知如何是好,眼睁睁地看着她舒服地窝在自己怀中却不敢乱动。

草草还不满意,“你瞧你,又把脸板起来了吧!一点都不可爱。”

发现自己对她竟有些无能为力,卫千暮不禁对自己生起气来,“太晚了,我该回去了。”说着他就要站起身离开,偏偏狠不下心来推开她。

草草看着他左右为难的神色,这才惊觉自己一直霸在他怀中,她赶紧抓住这难得的时机将他霸得死死的,“不准走!说好去约会的,你害我等了一天唉!我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就放过你?”

“你不要不讲理好不好?我又没说一定去,是你自己像个笨蛋一样站在那儿等的。”

他将脸沉了下来,以掩饰自己的无助。她总是有本事将他冷漠的面具硬生生地扯下来,让他想躲都无处可躲。

她才不理会他故作冷淡的假象呢!伸出小爪子揪住千暮胸前的衣裳,“我不管!我不管!总之你得为你的失约道歉,先说好,我可不要口头道歉哦!”

第一次见面她像个小泼妇般骂他“白痴”,然后她像个笨蛋般在篮球场等了他一天一夜,现在又像个孩子完全不怕他的冷硬,在他怀里无理取闹。她还真是多变啊!下次见面她又会摆出怎样的面孔呢?他已经有点期待了。

千暮抓过她乱动的爪子,无奈地叹了口气,“那你说怎么办?”她的手好小好软,捏在手中感觉好极了。

她歪着头认真地想了想,“这样吧!明天你接我下班,然后我们去超市买些好料去你家,咱们自己做大餐吃,就算是你给我赔礼道歉了。”不要捏我的手,它又不是橡皮玩具!

“你几点下班?”

“六点。”

“六点在WISH等我。”

“成交!”

“暮,你对那宗分尸案有什么看法?”巫翰阳扬扬手上的资料询问卫千暮。

警署自认对这个案子无能为力,所以交给了“SAFETY”,也就等于交给了他。恰巧这个案子又是暮做被害者死亡原因鉴定的,所以三个人齐聚到他这儿来探讨案件。

卫千暮抿了一口加了白兰地的红茶,“尸体在被肢解前有冷冻过的迹象,肢解的手法不像是对人体十分了解的专业人士所为,倒像杀手组织的手法。”

“一般的杀手杀人了事,干吗要将尸体肢解呢?”这是狄最想不通的地方。

巫翰阳耸耸肩,他对此也大惑不解。

“咱们先弄清楚这个尸体的身份再说。暮,让死人说说话吧!”暮总能从死者身上找出一些别人无法察觉的线索,他们戏称为“让死人说话”。

“死者的DNA报告交给警署了。”整个下午千暮都显得有些不耐烦。

“不能再找出一些其他线索吗?”在死人这方面,南浦也将暮奉之为神明。

真是拿这两个家伙没办法!

千暮叹了一口气,“我试着合成他的脸吧!不过,他的面部百分之八十五被毁,希望别太大。”

“有你这句话就好办了!不如,咱们现在就开始吧!”事情有头绪了,巫翰阳全身的神经都兴奋起来。

千暮看看手表,放下手中的白瓷杯,站起身来,“我一会儿还有事,你们先回去,等合成结束我会把结果传给你的。”

“你会有什么事?你又没女朋友,除了我们两个又没有其他的朋友。”

“你管那么多干吗?”千暮不理他,径自收拾起桌上的杯子。

他越是如此,翰阳越是好奇。

“莫非……你约了哪位美女?谁啊?告诉我们嘛!我又不会跟你抢。”

“谁说我约了人?”千暮低着头兀自忙着。

依他的性子,如果没有什么他一定不会搭腔,任翰阳说到无趣自然会闭嘴。现在,他反驳了,那就说明一定有事。

连南浦也跟着凑起热闹来,“究竟约了谁,你就大方点说出来嘛!”

将杯子放进吧台,顺手关好橱门。

“你也太不坦率了!还当不当我们是兄弟啊?”软的不行,翰阳开始来硬的。

“你就快点招……”

“聂草草。”

千暮突然冒出这么一句来让另外两个人的瞳孔瞬间放大,任他们怎么猜也猜不到是那个奇特的女孩。

翰阳将他拉过来,“你不是说她有男朋友,而且还和人家同居嘛!”

“我弄错了。”提起这个,他就怄!

“你确定你要和人家交往?”南浦还是无法想象,暮这样的德性怎么和人家谈恋爱。

千暮摆出一个“无聊”的表情,“我什么时候说要和她交往了,我只是去接她下班,然后和她去超级市场买些料理,请她来家里吃个饭罢了。”

那两个家伙对看了一眼,然后异口同声地问道,“这还不叫交往?”

真受不了这两个损友,千暮干脆不理会他们。

“你们该干啥干啥去,我收拾好东西就要去接她了。”言下之意就是:你们快滚吧!

翰阳装出一个哀怨的神色,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某人有了新人忘旧人,有了情人忘兄弟喽!”

回答他的是一个看起来极为忙碌的背影。

翰阳转头望向南浦,对方则是回他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给爱情中的人儿一个独处的空间吧!”两个人嘲弄够了,这才意犹未尽地打道回府。

千暮总算可以放下手中已经擦了五遍的杯子。望着关上的门,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看看手表,估计时间差不多了,他一弯腰勾起吧台上的车钥匙——

“该去接那个笨蛋了。”

他没有发现他此时的表情多像一个——白痴!

“你等很久了?”草草一出WISH的店门就看见了停街对面那辆熟悉的银色积架,她赶忙跑了过来。

车上那个冷着脸的男人只回答了两个字——“上车。”

草草瞟了他一眼,终于还是认命地上了车,可嘴巴却丝毫不肯放过他,“什么上车?你就不能下车亲自为我打开车门,微笑着请我这位美丽的小姐上车吗?一点绅士风度都没有!”

完全不理会她的牢骚,千暮以最快的速度开向离家最近的超市。他只想赶快解决这个大麻烦,然后去实验室再将那个被肢解的尸体重新翻一遍。

坐在他身边的聂草草却在思考这第一次约会晚宴该吃些什么才够温馨、够浪漫——重点是:她拿手的菜实在有限,但愿不要出洋相才好。

银色旋风载着各有所思的两个人,很快便到达了他们的目的地。停了车,千暮拿出一张金卡递给聂草草,“你一个人去买吧!我在这儿等你。”

“你坐在这儿等,让我一个人受累?”她白了他一眼,一副不依不饶的样子,“不行,你得和我一起进去,帮忙推车也好啊!”

不想在这种问题上浪费太多的时间,千暮下车和她一起走进了超市。

其实,草草只是想和他一起逛超级市场。这也算约会的一种形式吧!对于特殊人种就要用特殊方式,对他不能一下子要求太多,她要懂得惜福,方能取得这场爱情战役的最后胜利。

两个人站在长长的摆放着蔬菜、肉类的食品架前徘徊不前,草草不知道该选哪样才好,而千暮则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你爱吃什么?”草草还是选择询问男主角的意见,虽然她知道这大概不会有多大效用。

果然!对方的回答在她的意料之中——“随便。”

“你喜欢猪肉还是牛肉?我比较偏爱鸡鸭之类的,但是鸡鸭一时之间烧不出什么味道唉!”其实是她没那个本事烧出像样的鸡鸭。

“要不然咱们买鱼吧!鱼是红烧还是清蒸呢?或者你喜欢喝鱼汤?”

鱼汤?她以最快的速度搜索记忆,得出的结论是:她好像也没有什么炖鱼汤的经验。理所当然的,鱼又被放回到架子上。

草草又跑到蔬菜栏,“喂!你喜不喜欢西红柿?我们可以做一个西红柿蛋汤哦!”这怕是她惟一的拿手菜了。

结果她在这家超市里绕了三个半来回,千暮推着的小车里只有一盒鸡蛋和一盘西红柿。忍耐是有限度的,尤其是卫千暮这种个性,忍耐的限度就更加低了。

他走到架子前,开始大肆搜购食品。什么鸡鸭鱼肉、新鲜蔬菜、瓜果,他通通往车子里放。

“卫千暮,你干什么?”草草还没反应过来,她的面前已经堆起一座小山了。

“你买这么多,我们哪吃得完?”

“我又不是只吃今天晚上这一餐。”全部买回家,省得她在那儿蘑菇。

“走啦!”

草草不知所措地应了一声,“哦。”

她真正担心的是:今晚究竟该做什么菜才好?

“对不起,其实……我不太会做菜……不行,不行,这样子他会小看我的。”深吸一口气,聂草草换上一张更加明媚的笑脸,“卫千暮……其实我的厨艺还好,只是……不行,不行……”

直到卫千暮将买回来的东西分类储存到冰箱,聂草草还是没有想好该怎样说才能掩饰自己糟糕的厨艺。

提出什么自做晚餐的计划嘛?也不考虑考虑自身条件,真是笨得可以啊!

怎么办?还是自行招供,告诉他自己只会炒饭和泡面,今天的晚餐就任选其一将就将就吧!

“卫……”草草终于鼓足勇气,回头寻觅千暮的身影,这才发现他正在厨房里的操作台前忙碌着。

她蹦蹦跳跳地来到厨房,爬到操作台上,仔细瞧了瞧,发现他正在对付一只童子鸡,“你在做菜吗?”

千暮低着头将处理好的鸡肉刷上调料放进微波炉里,又忙着清理蔬菜。熟练的手法,干净利落的动作,看得草草直咋舌。

“你会厨艺?刀功好好哦!”

扬扬手中的菜刀,千暮状似不经意地说道:“我的专业就是用刀子切尸体。”

独自一人居住了五年,不会做饭难道天天吃外卖?他难得一次回答他人的问题,可还是很冷漠。

不会做菜的包袱被她对卫千暮会厨艺的好奇心所取代,草草的话又多起来。

“咱们晚上吃什么?那个童子鸡是怎么做的?”

柔和的灯光下,一高一矮两个身影和谐地搭配着。

半个小时后,草草计划中的浪漫晚餐终于上桌了。虽然展示厨艺的人和她原来想象的恰恰相反,但是能尝到他亲手做的菜,这也算一份收获,是吧?她向来懂得自我安慰。

“苏式童子鸡、红椒滚牛肉、葱爆腰花、三鲜汤,还有我的西红柿炒蛋。好丰盛的晚餐啊!”草草捧着米饭对着桌上的菜大加品赞,坐在她对面的人却只是沉默相对,自顾自地解决他认为每日必需、毫无区别的民生问题。

她对他的冷漠根本不加理会,每尝一样菜就将他的厨艺褒奖一番,然后问这问那。千暮给她问烦了,偶尔也会答上一句。不知不觉中,他这餐饭的时间比平时长了一倍。

结束了晚餐,千暮习惯性地收拾好碗筷,走到吧台为自己泡了一杯加了白兰地的红茶,打开CD——《仲夏夜之梦》顿时倾泄而出。

一直给他打下手的草草像个小狗一样靠了过来,“你只喜欢古典乐曲吗?每次都看你听这些,不怕自己发霉啊?”

不理会她对古典音乐的评价,千暮自顾自地品尝着浓郁的红茶加白兰地的特殊芬芳。

草草才不会任别人将自己晾在一边呢!

“这是什么?我也要尝尝!”她抢过他手中的杯子,不等他反应就抿了一口,“咳……咳……这是什么啊?这么难喝?”

她将杯子还给他,下了吧台寻找她喜欢的饮品,来来回回找了一圈——

“你这儿怎么除了咖啡、红茶,就是酒啊?没有苹果汁吗?要不然,绿茶也行啊!”

“我只喝红茶加白兰地或者咖啡。”话一说出口,千暮就愣住了,跟她说这么多干吗?反正今晚过后他们应该不会再见面了。

“你只喝这些啊!可这几种我都不喜欢唉!下次去超市的时候记得买苹果汁哦!甜甜淡淡的,带着苹果的清香味,我最喜欢了。”

千暮向着天花板翻了一个白眼,苹果汁?她还在上幼稚园啊?

草草抓过他的手腕,他的手表显示现在已经九点半了。跳下吧台,她拿起自己的手袋,“我该走了,明天还要当早班呢!你就不用送我了,萨呦哪啦!”

随着“咚”的那声关门声,聂草草与卫千暮的交集似乎就此打住了。他应该有一种“终于结束了”的轻松感——他这么告诉自己。

端起白瓷杯,轻啜一口他的最爱。

“今天的红茶格外香醇。”

酒与茶恰到好处地融合在一起,不仅没有损害彼此特有的香气,反而减弱了各自外显的锐气,增加了一分柔和,令人回味无穷——这是否就是情侣之间的相处之道?

在这样一个多事的仲夏之夜,卫千暮冰冷的思绪突然蓬勃了起来。

只是,他忽略了一个细节:他手中的白瓷杯已经沾染上了另一个人的气息——而且这个人还是他最不想沾染上的聂草草。

忙了一整天,卫千暮对那具被肢解的尸体再一次地做了详细检验,果然找到了一些不寻常的线索。他将所有的线索做成报告,打算明天和狄、翰讨论一下。看看时间,已经是晚上七点多了,他向来注重自身健康,到了吃饭的时间,绝对不委屈自己的胃。

一如往常,他做好晚饭,准备开动。他刚拿起筷子——

“卫千暮!卫千暮!”

一个熟悉的声音在门外呼唤着他,千暮无奈地放下手中的美味菜肴跑去开门。

“你怎么这么慢啊?”聂草草抱着一大堆东西汗流浃背地站在那儿抱怨着,一见他立刻将怀里的负担硬塞给了他,自己则大跨步地进了屋子。

她走到餐桌前瞧了瞧,“你在吃饭啊?我的工作刚结束,也还没吃呢!我买了快餐,咱们一起吃吧!”她接过千暮怀中的纸袋,将一包一包的东西往外拿。千暮略斜了一眼,发现全是汉堡、薯条之类——他所谓的“垃圾食品”。

“你就吃这个?”对垃圾食品的反感让他暂时忽略了要追究她此时会出现在他这儿的原因。

草草将嘴里的薯条吞了下去,“这些怎么了?它们可是解决晚餐的最快方式。不要告诉我,你是健康食品的忠实拥护者!”看着他瞪着汉堡的表情,九成九是!

“你可以选择更好的方式解决晚餐。”坐在她的对面,卫千暮开始自己的晚餐。

“什么方式?朱健去工作了,我又不像你做菜技术这么棒,我不知道除了这个还能吃什么,我可不想吃泡面。”不经意中,她已经说出了自己不擅长烹调这个缺点。

瞧瞧桌上简单却美味的菜肴,她竟有些食指大动,“你做的菜看上去很好吃的样子!”反观自己手中的汉堡,他的健康食品似乎更吸引人一点。

千暮抬起头扫了她一眼,很快地低下头,“厨房右上角的柜子里有碗筷。”

“啊?”草草顿了数秒,眼睛一亮,“哦!”她放下手中失去吸引力的汉堡,以龙卷风的速度转向厨房,再转回来,开始分享他的晚餐。

“真的很好吃嗳!”

结束了晚餐,草草像昨晚一样,一边帮着千暮收拾碗筷一边闲聊些有的没的。所谓的闲聊就是她说话,他有一搭没一搭地接话,大多数的时候他什么也不说地做着自己的事。

收拾好碗筷,千暮习惯性地走向吧台为自己泡了一杯加了白兰地的红茶,草草则坐在他的身边继续她没说完的话题。等他喝完杯里的红茶,她一天贮存下来的话也说得差不多了。于是,她很自觉地拿起自己的手袋,行了一个日式的九十度大礼,“打扰了,感谢你的晚餐!”然后自动离开他的空间。

认真算起来,她也就是和他在一起度过一个多小时的时间,并且完全没有打乱他的生活秩序。可这对于卫千暮来说,无异又是一次“打扰”。

将杯里最后的红茶一口饮尽,卫千暮为自己倒了满满一杯白兰地……

第二天晚上八点整,卫千暮拿起筷子正准备开动自己的晚餐——

“卫千暮!卫千暮!”

他认命地放下筷子,认命地走去开门,认命地看见聂草草那张充满莫名喜悦的脸——那就是看到晚餐的神色吧?

于是,她再一次地分享了他的晚餐。

同样的情景在连续上演了三天之后,卫千暮做了三件事:

第一,他给了草草一把大门的钥匙。理由是:他不想每天晚上同一时间为同一个人放下手中的事去开门。

第二,他每天的晚餐多做了一人份。理由是:他不想委屈自己的胃,每天晚上处于半饥饿状态。第三,他将冰箱收拾出一个空间放她买来的苹果汁。理由是:他不想看到这种幼稚的东西出现在他视线所及的范围内。

改变——在空气中悄悄蔓延,同样在蔓延着的是否还有幸福的滋味?

“卫千暮!卫千暮!从今天开始,我不仅要分享你的晚餐,我还要分享你的床,你的生活,你的一切,包括你的人,你的身体!身体……身体……哈!哈!哈!”

聂草草痉挛的脸上邪恶的奸笑映射在卫千暮的眼眸中,让他想恐怖地尖叫。

“不要!不要!”他真的尖叫了。

星期六的清晨,卫千暮就这样从噩梦中惊醒。艰难地抬起手臂探上额头,那上面依然残留着因这个噩梦而沁出的冷汗。

“上帝。”他感叹出声,语气中无奈多于抱怨。

他没有睡醒后留在床上的习惯,尤其在那样一个噩梦之后。下了床,他走向浴室,打开淋浴,想让冷水冲去梦的影子。

就在这个时候——

“卫千暮——卫千暮——”

“上帝!”他大叫出声,语气中诅咒的成分居多。

因为,聂草草的声音不偏不倚就在浴室的外面。显然,她已经登堂入室了。

迅速地套上衬衫、牛仔裤,他认命地拉开浴室的门。

“现在还没到晚餐时……”他未说完的话硬是吞回了肚子里。

今天她扎了一个高高的马尾,还系了一方格子头巾,穿了一件清凉无袖的短衫,配上七分牛仔裤,俏丽而不失可爱。而让千暮发愣的主要原因是:她的手上捧了几盆鲜花。

“你这是干吗?”

草草看看手中的花,再看看他,呆呆地答,“送你的啊!”

只听说男生送女生花,没见过女生送男生花的。莫非世道真变了?卫千暮一眨不眨地望着她,眼中惟一的神色是:你最好给我解释清楚,否则我把你连同花一起丢出去。

他的冰冷或许会让其他人退避三舍,遇上聂草草效用一般不大,这次也不例外。

她也不理他,自顾自地走到他隔出来的绿化带,拣了几处显眼的地方,将花一一放入那一片绿意当中。

“我见你的绿化带只有绿色植物,太过单调,那天在鲜花市场看到这几盆太阳花,实在是很可爱,就买来送给你了。”

“可爱就拿回自己家,不要放在我这儿碍我的眼。”他不喜欢五颜六色的东西,所以他从不养花。

“你这人怎么一点都不可爱啊!我拿都拿来了,你就不会说声‘谢谢’,笑着收下啊!”草草为她的花安置好地方,回过头瞥了一眼沉着脸的他,“好了好了,你还没吃早餐吧?赶紧吃吧!我买了豆浆和鸡肉粥,放在餐桌上呢!你快点吃!”

他的早餐向来是三明治、色拉加咖啡。望着桌上的豆浆、鸡肉粥,他惟有皱眉头的分。犹豫了足足一分钟的时间,他还是打开了盒盖,拿起勺子将粥送进口中——味道比他想象中的好。

草草也不知在包里翻找些什么,嘴里却在嘀咕着,“我来的时候遇上一个欧巴桑,她说是来为你打扫房间的,我让她走了。”

“什么?”卫千暮突然出声,差一点将嘴里的粥喷出来。

“你凭什么让她走?她是我请的钟点工。”

“因为从今天起,她的工作由我来做。每天吃你煮的晚餐,我也会不好意思的。所以,我每周来帮你打扫一次房间,就当还你人情好了。”她继续低着头找她要找的东西。

谁要你还人情?你只要不来打扰我就是最大的恩赐了。这是卫千暮最真实的想法,可他却没有说出口。

“找到了!”草草扬起手中几张CD,走到音响的面前,不一会儿工夫,整个空间充满了激昂且节奏感极强的Hip-Hop舞曲。

“你在干什么?” 顷刻之间,卫千暮只觉得魔音贯耳,他冲上去就要将音响关掉。可惜,草草比他快一步站到了音响跟前,一副舍身相护的样子。

“你成天听古典音乐,二十三岁看起来倒像三十二岁!偶尔听听这种有时代感、有青春气息的音乐有什么不好?这可是韩国红极一时的H.O.T组合演唱的嗳!”

什么H.O.T?他没听说过!他只觉得一阵阵的嘶吼声让他有种发疯的欲望。抬起修长的手臂,他要关掉音响,倔强的聂草草抓住他的手并用身体挡住了他,时间在瞬间停顿。

他可以清楚地感觉到她的身体曲线在他怀中起伏,而抓着他的手又小又软——之前握着她手的感觉又复苏了。有那么一瞬间,他竟然想紧紧抱住她。

放开她,他有些尴尬地回到餐桌旁。草草误以为他接受了这种音乐,开心地拿起吸尘器开始打扫房间。

男声激昂的嘶吼伴着吸尘器无规律的噪音让千暮无力地垂下了头,他将解决了一半的早餐收拾好,坐到工作台的笔记本电脑前,带上耳机开始一天的工作。即使如此,仍然难逃魔音贯耳的命运。颓然地抬起头,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绿色中点点含苞待放的花朵——还是他最讨厌的大红色。

转过头望向空间内的另一个身影:此刻,她正一边吸尘一边跟着节奏摇摆着年轻的身躯。他突然觉得自己一下子老了十岁。

他开始感到那个噩梦正在一点一滴地变成事实。最糟糕的就是——他竟然没有勇气从噩梦中清醒过来。

“上帝……”他轻叹出声,语气中只剩下无奈。

整整一上午,卫千暮被Hip-Hop、R&B、轻摇滚轮番轰炸,他只觉得自己的头大得不得了,像顶着一个地雷似的。

“可以了吧?”他真正想说的是:他已经受够了这些疯狂的音乐,他要结束这一切。

草草给最后一块地板打上蜡,抬起头还他一个明媚的笑容,“你饿了吗?我擦完窗户咱们就出去吃午饭——我请客!”

“我……”卫千暮刚想解决这一切,却听见有人敲门。

他离开工作台气势汹汹地一把拉开大门,“谁啊?”他将一早上的窝囊气全出在这个来的不是时候的倒霉鬼身上。

“哥……”门外的倒霉鬼显然没弄清楚状况,顶着一头雾水怯怯出声。

千暮在看到来人的一刹那也愣住了,“千莽?你怎么来了?先进来吧!”他侧身让千莽进屋。

卫千莽走进一看,“哥,你这儿有客人啊?”

草草听到声音抬起头迎向来人——在外貌上,他和卫千暮有七分相似,让人一看就知道他们有血缘关系。至于神态上,他可就少了卫千暮的冷漠,反而多了一分英气、一分帅气。

“你好!我是聂草草,卫千暮的……朋友。”她本想说“女朋友”的,可一对上卫千暮那两潭比平时更寒的黑眸,“女”字就硬生生地吞了下去。

“哦!你好,我是卫千莽,他弟弟。”卫千莽摆出一副明了的眼神,还她一个同样明朗的笑容。

俊男一笑让草草顿时倾倒,她心里想着:如果这样一记明媚的笑容摆在卫千暮那***寒冰脸上该会有多大的吸引力啊!

一直站在一边默默无语的卫千暮却将她呆愣的神情误以为是被千莽的“美貌”吸引,本来就已经够难看的面孔又黑了几分。

“聂草草,这儿没你的事,去洗手间弄干净你自己,别摆出一副笨蛋的样子杵在这儿。”

“哥!”因为把草草当成千暮的女友,对于他这番冷言冷语千莽惊讶得张大了嘴。

草草瞥了千暮一眼,走到千莽面前状似亲昵地对他耳语,“他就喜欢装酷,我才不怕他呢!”

“是这样啊!”千莽了解地笑了,好一个可爱的大女孩。

“聂草草!”当千暮不动声色地喊出一个人的全名,这就意味着他接近爆发的边缘了。草草冲着他做了一个大大的鬼脸,转身进了洗手间,将这一片空间留给兄弟俩。

“有事?”一见草草离开,千暮将心中的疑惑问出来。

千莽将视线从草草渐渐远去的背影上收回来,迎向大哥,“没事就不能来看你了吗?咱们兄弟俩好久没见面了,上次见面还是在去年除夕夜吧!”

千暮端来两杯咖啡,将加了糖的那一杯递给他。

“你不是去加拿大读经济学硕士了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我已经拿到学位证书了,这次回来就准备接管老爸的事业。”千莽将自己的打算告诉哥。“对了,芷嫣很快也要回来了,她还说她要回来给你过生日呢!对了,妈准备为你办个生日party,将你这个总不露面的卫家大少介绍给一些生意场上的朋友。”

“我已经拒绝了。我不会在生意场上打滚,也不喜欢这些应酬。”千暮的话语冷冷淡淡,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

千莽急急分辩,“可你总有一天要参与咱们家族的事业啊!如果我们兄弟俩联手,一定可以让卫家的事业步入一个新的高峰。”

“我只喜欢尸体,对其他的一概不感兴趣。”千暮的语气中竟含有一丝嘲讽。

“可你始终是卫家的大少爷啊!你……”

“你今天不会是专程来跟我谈这些的吧?”言下之意是:如果是就请回吧!

千莽识趣地中断了这个敏感的话题,“是这样的:奶奶病了很久,你不去医院看看她吗?”

“我是法医,不是医生,去了也没用,只会惹她生气罢了。”熟练地抽出一支烟,千暮为自己点上,看着烟雾缓缓上升,对弟弟所说的话无动于衷。

千莽并不就此放弃,依然试图用亲情打动哥哥,可是对方好像根本不为所动,只是面无表情地抽烟、喝咖啡,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终于,千莽意识到他在做一件多么没有建设性的事,主动停了下来,“哥,你到底是怎么想的?你只是搬出了大宅过独立生活,可你还是我们家的一分子,你怎么能对家里的事完全不理呢?她是奶奶!看咱们长大的奶奶!”

“你错了,她是看着你长大的奶奶,不是我的!”千暮猛地站起身丢掉了尚未燃尽的香烟。

“哥……”千莽吓了一跳,不知是因为千暮这突来的举动,还是他少有的激动神情。

“你什么……什么意思?”

“你忘记了吗?在我十五岁的生日会上,她说的话:‘我只有一个孙子——卫千莽,对于那个成天研究死尸的怪物,我不承认!’”

千暮冷淡的眼神瞬间将他的激动尽数掩去,躲在那个冷漠的外壳中,他像在述说他人的事情一样平静。

“那只是一个老人家一时的气话,都过了这么多年了,哥,你就别太介意了,好不好?”

千暮微蹙剑眉缓缓摇了摇头,“千莽,你先回去吧!我下午还有工作,有什么事咱们以后再谈。”这无意于向千莽下了“逐客令”,千莽倒也识趣,抬起长腿先行离开。

空气中依然残留着香烟的气味,丝丝缕缕引人遐想,沉默亦随其散布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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