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貌合
自从上次与风琂见面后,李素柔一直处于一种十分恍惚的状态。具体体现在,温柔也不装了,笑也不笑了,甚至连觉都睡不好了。每每从被杀人灭口的噩梦中惊醒,一月下来,人也憔悴了许多。
是以太后回宫时,见李素柔面色苍白,身姿单薄,倒也没有立刻询问她,而是让她缓了几日,才招她去福寿宫问话。至于莫合烟那边,太后意外地没有为难她。请安时也只是待她淡淡的,丝毫不放在眼里的样子。
太后如此,莫合烟乐得清闲,礼仪方面做足了面子,余下的时间就一直待在清韵殿,暗戳戳地不知在干些什么。风琂似乎演戏演上瘾了,每天都要去流芳殿发一回疯,不是深情款款地拥着李素柔勒得她半死,就是神情癫狂抓着她化身咆哮帝死命摇着她肩膀问她问什么。李素柔被他闹得神经衰弱快要崩溃,却清楚地知道这都是她对风琂下的药的功劳。那药能使人逐渐变得喜怒无常失去理智,到后期,只需要一点引子,便能让人立刻进入狂暴状态。
此药无色无味,外嗅内服皆可。若不是江湖中一位制药大师欠了李家人情,以李家自己养的药师,远做不出这种水准的药物。所以说这些底蕴深厚的当世大族,最可怕的往往不是金钱权利,而是错综复杂庞大无比的人脉啊。
太后招李素柔去福寿宫那天,正好是个大晴天。太后礼佛,宫中装饰并不华丽,称得上素净。正因此,举国信佛的丰国人民包括朝廷大臣都对太后崇敬称赞有加。却不知李似玉信佛,究竟是因为年轻,不,应该是一直到现在坏事亏心事做多了,还是想收买人心了。
却也因此,风琂对这个继母,竟不敢有不敬之处。朝堂上李家势众,说是交由皇上定夺的奏折,也不过是他们商量好了,几乎是逼着他盖章。风琂这皇帝,当得可真是够窝囊的。若不是当年借先皇圣旨调了风璟去湘南,现在这天下,还指不定是谁的呢!
荒淫昏庸,不过是迷惑世人的假象罢了。
“姑姑今日叫柔儿前来,可是计划有变?”
李素柔今日着了件水绿的宫裙,头上只有几根玉簪,粉黛未施,弱不禁风的样子倒是让太后想起了李素柔小时候,到底是亲自教养过的,心中便多了几分怜惜。
“今日我们不谈这些。快有一年了吧,今儿我们姑侄,就好好说些知心话。柔儿该不会嫌弃我这老太婆吧?”
“姑姑哪里的话,柔儿欢喜还来不及呢。”李素柔掩唇娇俏一笑,去了几分死气。
“记得刚接你过来时,你才三岁。小小的女娃,穿着绿色小袄,一声声甜甜的‘姑姑’,讨喜的紧。一转眼,柔儿都这么大了,而姑姑我,也老了啊。”
李似玉叹道,脸上浮现出怀恋。李似玉年近四十,因为保养得当,瞧着也不过二十出头。却因为天生聪慧心机深沉,心智上,已经像个老人了,真真是应了“慧极必伤”。而人老了,就喜欢忆往昔,李似玉也不例外。
“姑姑哪里老了。若姑姑和柔儿一同出宫,他人绝对会把我们二人认成姐妹呢。”
李素柔起身伏到李似玉膝上,仰头笑道。这一动作让李似玉不由想到了“承欢膝下”一词。转而想起亲子风璟,本来温情满满的谈话逐渐失了味道,弥漫着浓浓的阴谋气息。
“柔儿,有一事姑姑刚回宫就想问你了。为何才一月未见,你就变得如此憔悴?可是那莫合烟欺负你了?”
其实李似玉更想问的是:可是风琂怀疑你了?到底顾及李素柔状态不好,怕太刺激她会造成她情绪崩溃不好控制,出口时便换了一种说法。听闻此言,李素柔稍有软化的心又硬了起来,其中更多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悲哀。看,这就是你敬重的好姑姑,这就是所谓疼你爱你的好姑姑!
“没有的事,”李素柔不动声色地离开李似玉坐会她旁边的位置上,“是,是皇上最近愈发暴躁了,一个不顺心便对周围的人非打即骂,连我……”
说着,李素柔毫无不自在地解开衣裳,露出被风琂掐青的肩膀,凝脂般的皮肤上,那斑斑青中带紫的痕迹触目惊心。注意到李似玉眸中一闪而过的喜色,李素柔心中明白,她这是在为风琂中药加深而高兴,却是一点都不曾考虑过她李素柔的感受!
“做得好,柔儿!安冉染,当初我能让你死得不清不白,如今,我也能让你的儿子死得不明所以,遗臭万年!哈哈哈哈……”
李似玉仰头大笑,直到笑出了眼泪。她与安冉染斗了一生,从帝王宠爱到子女前途,安冉染始终压她一头,就是死了,也是丰雍帝最爱的贤德皇后,她的儿子,在失踪多年之后,依旧是丰国的太子。如今大业将成,她安冉染,终究是输给了她李似玉!
“安冉染,丰雍帝,冉染,雍郎……”
见李似玉似乎是陷入了魔障中,李素柔假意担忧地喊了几声“姑姑”,李似玉不予应答,她便直接离开了。临走前少不了在外面候着的老嬷嬷面前惺惺作态一番,那嬷嬷是太后身边的老人了,惯会认人,谈不上感动,却也觉得李素柔心还是在太后这边的,到底多了几分好感。演完戏,李素柔匆匆离开,关在房里许久,出来时已恢复正常。
只是到底,有什么不一样了。
当李似玉和李素柔交谈时,风琂也在百忙之中抽出时间,准备到莫合烟那交换点情报。
“最近演戏可演得快活?”
一只脚才踏入正殿,就见莫合烟在茶案上亲自煮茶。黛青的茶具,雪青的衣衫,缭缭轻烟蒸腾而上,那人神色悠然闲淡,仿佛置身青山绿水之间,委实清闲得让人牙痒痒。
“那是自然。”
“啧,火气这么大,来一杯消消火,今日我心情好,就不额外收费了。”
莫合烟为他倒上一杯茶。久等不见莫合烟起身递给他。风琂只好亲自走到莫合烟对面坐下,举杯轻啜,入口甘醇甜爽,果然是莫合烟最爱的君山银针。
“你今日怎么有闲时间煮茶?”
“我那边已经布置完毕,自然清闲。你若是想看我像你一样忙得团团转,不如把‘情意绵绵’给我,保证我天天忙得连吃饭睡觉的时间都没有。”
莫合烟笑道,手上动作不停。风琂再啜一口清茶,亦笑道:“不瞒你说,‘情意绵绵’虽在皇宫,可宝库的密匙却早已失踪,一月前才查出在太后手里。她不倒,我也没办法给你。”
这种事情怎么不早说?!难怪他当初答应得那么痛快,原来在这等着她呢。若是成功了,她自然可以拿到‘情意绵绵’,若是失败了,她抢都别想从太后手里抢到。这只狐狸!
时隔两月半,莫合烟终于又尝到了想揍人而不得的滋味。
还有半月,看来,要加快速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