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没多久，战士们将失去意识的王二虎放入内间的卧房。其余众人开始打扫这漂浮着血腥味的小屋。
肆之卿径直走出小屋，月光下越行越远。
走到一处山坳，肆之卿感到一阵无力，坐在一块大石上。
看着天上明月。
这晚的月色很美。肆之卿看着这天上一弯冰轮，对死亡，对人生，对世界，有了新的看法。他拼命沉浸在这种思考里，好让自己可以不去想王二虎的悲剧。
身后传来脚步声。
肆之卿不需回头，也知道来的是谁。
“你不用帮忙吗？”
剑三桐回答。
“我跟岳副旗说，来山间站岗，看看有没有敌人影踪。顺便吹吹风。”
肆之卿没在答言，剑三桐也不再说话。
沉默了一会儿，肆之卿面无表情地道。
“剑三桐，你有什么人生目标吗？”
“有。”
“是吗？真好。”
“你呢？”
“也有。”
“那恭喜你。”
两人又是一阵沉默。
夜风吹在二人身上，均觉一阵寒冷。偏偏这种血液凝结的感觉令两人感到要好过些。可以短暂的将注意力放在寒冷的感觉上。
“剑三桐，你想做的是什么？”
“天下第一剑客。”
肆之卿捧腹大笑，山间尽是他笑声的回音。
“白日做梦啊！”
“这确实是我的梦想。”
“还真像你。为什么？”
“我喜欢。”
笑声过后，又没人说话。
过了一会儿，剑三桐问道。
“你的梦想呢？又是什么？”
“世界和平。”
这次换剑三桐捧腹大笑了，声震山野。
“你当你在过年讲颂词啊！比我的梦想还不切实际。”
“不切实际的，才叫做梦想啊。”
“那又为什么？”
“我愿意。”
这一次两人相视大笑。
笑的停不下来，过了良久。
两人笑的眼睛里冒出泪水，笑声也开始变了味。
肆之卿停下了笑声，沉声道。
“剑三桐······我很惭愧。二虎叫我大哥······可我什么都做不到。”
剑三桐仰头望着月光，却不说话。
“二虎的事提醒了我。我们，有什么资格去谈论梦想呢？”
一个小混混，一个落魄儿，在这战乱纷纷的年代，居然高谈阔论着什么梦想。所以肆之卿从来不会告诉别人他的梦想是什么。可与剑三桐和王二虎相处的时间越久，他似乎开始有勇气去面对这个永远无法达成的彼岸。哪怕它遥远的根本看不到。
可王二虎的惨剧，不但造成了王二虎的人生骤变。也让肆之卿重新认识到了世界的残酷。或许，小混混就是小混混，不应该去想多余的事。
“或者这样的活法，才真正适合我们。”
肆之卿话很多。
剑三桐一直没有答话。
今晚的月色很美。
二人眼睛看着月亮，身上吹着夜风，脑子里想的都是同一件事。
眼神也是出奇的类似。带着惭愧，也带着悲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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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叶山。
大雪覆盖，处处雪花飘扬。
山里的飞鸟走兽尽皆不见踪影，为了躲避这场严寒的考验。
然而似乎有一群男人丝毫没有在乎过这驱赶百兽的刺骨冰寒。
他们在一栋山间屋子里笑啊，闹啊。似乎自由自在的谁也比不上。
冬夜的寒冷似乎败给了这群乐天的男人，难以在他们身边肆虐。只能无奈的在窗外嗷嗷作响。
一个胡子花白的胖大老人手里拿着只酒葫芦，先喝了一口。再对着一个胡闹的小孩笑道。
“二虎，你又去烦着龙凡干什么？”
“我今天打架输了，要龙叔替我出口气。”
一个七八岁的小孩十分可爱地对准了叫做龙凡的男子背脊施展着铁头功，但比起老人说的烦扰其实更接近于撒娇。这个小男孩所说的打架输了，并非什么严重事情，因为他所谓的‘打架’对象，也不过是他身边的几个年龄接近的小男孩而已。
而他会打输的原因，也十分的显而易见。这个叫做二虎的小男孩比起他的同龄人身高要矮上不少。在这个身高等于实力的年纪，当然是会每天输到哭了。
“龙叔！你教我怎么长高啦！我又被欺负了！”
龙凡还没说话，一旁的秦老汉却先接口了。
“呸，没出息。”
秦老汉嘴上是这么说，两只大手把二虎拉了过来。仔细检查他身上的伤势。发现没什么大碍后大笑道。
“自己不好好练功，输了就找人胡赖。”
龙凡是这二十多人的大家庭里武功最好，人缘也最好的人。他本来有机会升作六品武人。因为舍不下这个据点的大家，最后还是留了下来做个无品级的小兵。他现在无奈的看着二虎，又看了看元凶，也就是今天揍他的几个孩子。深感为难的说道。
“孩子间的事大人不能插手，你们还是自己解决吧。”
“都怪你要教他们武功，我要一直受欺负了！”
二十多人里面，除了二虎还有几个小孩，偏偏就属这小子最不争气，满嘴胡扯不说，练武也不肯下苦功，加上同龄人身高都有越来越高的趋势。从龙凡开始教他们武功开始，他跟孩子们的差距越来越大。
“我也教你了啊。你为什么不肯好好练？”
王二虎心虚的避开龙凡的视线。
“我练了啊。”
龙凡看着他流露出温和的笑意，摸着他的头道。
“你天资很好，只要肯下苦功。一定能成为一流的战士。”
听到这句话，王二虎眉开眼笑。做个一流的战士，在浑沌国男孩子心中是最高尚的梦想。
“龙叔，你说我能长高吗？”
“能的。”
龙凡慈爱的看着这张天真无邪的脸庞。
“只要你好好运动，帮大家的忙，一定会长高的。”
王二虎拍手大乐。
“好好好！那龙叔，今天你再教我几招。”
龙凡黯然道。
“不行，我不能教你了。”
“为什么？”
龙凡没有说话。
秦老汉没有说话。
跟他玩闹的孩子们也没有说话。
只有无尽的绝望与寂静留了下来。
龙凡的脸上生气尽失。
他的五官渐渐扭曲，，眼睛处化作两个黑漆漆的洞，冰冷的血顺着嘴角流下。脖子之下，却没有身体。只剩下一颗触目惊心的人头。
龙叔已经死了！
王二虎从梦里醒来了。日头还没出来，仍然是半夜。他用袖子擦了擦眼角的泪水。虽然是做梦，他的眼泪却没有停止。心头依旧郁郁，想到梦里大家仍是平时的样子，不自禁又悲从中来。悲伤后接踵而来的，是一份自责。
自己已经长得高大健壮了，可跟当年的那个小孩又有什么不同。
他走下床铺，顺着熟悉的路径走回到大厅。满厅触目惊心的血迹仍在，尸体却不在。
王二虎走到厅外，看到天武战士们正用自己的武器挖坑埋葬自己同伴们的尸体。他默默地走去正忙着的众人面前。一个战士讶然看着他。
“二虎，你醒了？再······再去休息一会吧。”
王二虎默默地拿过一个人手里的武器。
“多谢你们。我想自己送他们一程。”
众战士听到马上停下了手。王二虎伤心悲愤的失去了意识，之前还被肆之卿重重摔了一下。用武器来挖坑本来就不顺手。他在这个状态一个人埋葬二十多人恐怕十分不易。但所有的战士没有一刻的犹豫，全都把地方让了出来。
不论多么不容易，多么劳累，多么辛苦，这件事仍然应该王二虎亲自做。
王二虎哽咽着道。
“多谢各位。”
王二虎没有再说话。他专心地把全身全灵凝聚在每一下动作，不敢有丝毫大意。仿佛在做着世上最庄重肃穆的仪式。
他在葬送自己的亲人们，也在葬送过去的自己。
他们是为了我而死的。
我不能再像以前一样。
我要连他们的份一起活下去。
活的不再卑微。
我要天底下的人都知道百叶山的王二虎是谁。
脸上流着似乎怎么也流不完的眼泪。但不管流下多少分量，悲痛都不会因此而消减。
山野间传来了不知是谁的笑声，总觉得有些熟悉，心底的悲伤居然会稍稍减缓。
忽然间，王二虎很想见到肆之卿和剑三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