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夜，夜已深。
空旷的王府，给人一种危机四伏的错觉。王府的守卫，似乎都在这一夜之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陈林建的酒已经醒了大半，背上背着高梦蝶，令他腰间的流星剑显得极不自然。所以江湖的侠客，大多形单影只，是因为当你背负起剑时，就已经背负不起家人了吧。
星光，璀璨。
剑光，却在此时，将陈林建团团围住。
黑夜中，杀机四伏。
陈林建看见了，在这小小的花园中，足有一百多人，手持武器，默不作声，就连呼吸都保持着一致。在花园围墙上，起码有数十名弓箭好手，已经蓄势待发，箭在弦上。
江玉流缓缓的走了过来，目光如炬，在这黑夜中，他们没有点燃火把。
只要陈林建再往前一步，他们会真的杀了他。逍遥王已经对陈林建失去了耐心。
“你应该好好听话的。”江玉流缓缓的走了过来，话语中，没有威胁，也没有商量，只是一种单纯的命令。在这王府中，他的命令，就是圣旨。
陈林建的酒已经醒了，无论是谁，在面对如此众多的杀人者，都一定会保持清醒。豆大的汗珠，已经将他的背浸湿。
陈林建笑了笑，说：“我只想带我的姐姐走。”
在这个时候还能笑得出来的人，并不多。
江玉流都忍不住要为陈林建拍手叫好：“你的姐姐，是我王府的女主人。她既然嫁给了我，就是我的女人。”
陈林建彻底怒了，他望了望背上还在昏迷的高梦蝶，对江玉流说：“她不该成为你的私有物。”
江玉流一脸委屈的说：“她虽是我的女人，但我也会给她选择的机会。你问问她，她愿意跟你走吗？”
陈林建咬牙切齿：“她不会留下来的。”
“我愿意。”背上的高梦蝶忽然说话来，陈林建愣住，他已僵在当场，就连高梦蝶从他背上爬来下来，他也没有感觉。
高梦蝶说：“我说王爷的人，自然要留在王爷身边。”
江玉流很满意的看着他们，点了点头：“内弟，我们本来是一家人，本不该说两家话。今夜良辰美景，你该回去了。”
此时，一个身穿红衣，衣服上一条金凤凰栩栩如生，在这黑夜，月光将她照耀得更加美丽。秦梦嫣，她走了过来，牵住陈林建的手。陈林建的手心冰冷，全是汗珠。秦梦嫣说：“官人，我们该回房了。”
是的，他们该回房了。
无论秦梦嫣如何的美貌，陈林建都不会碰她。陈林建没有责备她，更不会对其打骂，但是冷漠，更加折磨着秦梦嫣的心。
陈林建的院落周围，起码埋伏着三十个好手，只要陈林建踏出一步，就会有数十只暗器飞进来，将伺候他的仆人全部杀死。若是狠心再往前走，每到一个院子，除了他以外的所有人，都会立即毙命。当那些仆人的尸体被清理干净后，又会有新的仆人被送进来。
第一批，第二批，直到第三批仆人被送进来，一个女仆抱住陈林建的腿，跪下，哭喊着：“陈公子，求求你了，我家中上有病重的老父，和少不更事的弟弟，还不能死。”
对，还不能死。
江玉流，就是想用这些人的命，来拴住他。
对于逍遥王江玉流来说，这区区数十条人命，连屁都不是。
陈林建默默的低下了头，关上了房门，将自己锁在房间里，谁也不见。
如果他死了，会不会好一点？
颓废，有时候人之所以颓废，是因为失去了很多东西，很多很重要的人、事和回忆。
十几年前，父母死后，他和自己唯一亲人高梦蝶也失散了。他被五谷子收养为徒后，五谷子也成为了最牵挂的人。
“聚齐四剑，重振神剑门。”
“神剑门！”陈林建的眼前，出现了五谷子狰狞的眼神，他惶恐不安，跪在地上，“师父，林建有负重托，就连流星剑也——”
就连手上的流星剑，也落入了逍遥王的手中。
“你——终究还是负了我。”小米的声音，在耳边萦绕，带着责备与失望，他仿佛看见小米失落的背影。他想抓住，可是——他抓不住。
江湖儿女，本是畅快，本是潇洒。
却又是多么的无奈。
敢问这世间，又有多少人，真正的逍遥快活。
门开了，一个很熟悉，也很陌生的女人走了过来，就站在他的面前，不避让，也不再前进。
他跪在地上，低着头，看见那双鞋。
一双绣着鸳鸯的红色鞋子，小巧，精致。
“滚。”陈林建站了起来，他并不想理睬眼前这个人。
秦梦嫣面露难色：“嫁鸡随鸡。”
陈林建一口回绝道：“我没有与你行过人事，你可以随时改嫁。”
秦梦嫣愣住，沉吟了许久，道：“你听说过公梦阁吗？”
陈林建看着她，她既然要帮助江玉流，为什么要问这些？
秦梦嫣道：“我本是西域战奴，随着逍遥王的西征大军进入中原，被送到了公孟阁，那时，我才四岁。”
陈林建惊诧，秦梦嫣说过，她是前朝旧部的遗孀。
秦梦嫣道：“我在公孟阁受到了严酷的训练，送给了一个前高齐旧臣做情妇，对外说我说他的女儿，那一年，我十三岁。”
所以，秦梦嫣从见到陈林建的那一刻前，就已经是逍遥王的人了。
“我是个卑贱的女人，很多时候，我很羡慕那些穷家小户的女孩。”秦梦嫣似乎并没有说谎，很平淡的说着自己的伤口，“她们至少有一丝选择的机会，而我，从来就没有。”
她也不过是这场权利斗争中的一颗棋子，和众多棋子一样，连选择死亡的权利都没有。
陈林建似乎原谅了她，或许一个人这述说自己悲催遭遇的时候，都会得到同情和原谅。
特别是女人，漂亮的女人。
陈林建道：“公孟阁是什么？”
秦梦嫣道：“王爷常自诩魏太祖曹操，故而取名公孟阁。”
曹操，字孟德，常称为明公。
公，乃三卿，德高望重。
秦梦嫣道：“组织内部常接收无亲无故的孩童，称为七绝之人，训练成为一流的杀手和细作。”
“七绝之人。”这个词很是熟悉，很熟，仿佛带着鲜血和残忍。
“循儿。”门外，高梦蝶走了进来，从陈林建被软禁后，高梦蝶是第一次来看陈林建。
秦梦嫣很是吃惊，面色惨白，行了一个礼后，匆匆的离开了。高梦蝶冷冷的看着秦梦嫣，很是鄙夷。
陈林建满嘴的胡擦子，尴尬的笑了笑：“姐姐。”
高梦蝶点了点头，忽然跪了下来。陈林建头脑嗡嗡炸响，为什么高梦蝶会忽然向他下跪？
“循儿，我求你，莫要让我再随你走了。”高梦蝶跪下请求，带着嘤嘤的哭声。
陈林建愕然，他是不是太自私了？
高梦蝶说：“我怀了王爷的孩子，我很爱他，怎能弃他而去。”
陈林建的魂似乎已飘向的天边，整个人无力虚脱，他弯起身子，准备将高梦蝶扶起来。将在这个时候，他觉得腹部刺痛，他看着自己的小腹，一把锋利的匕首已插了进去。
而杀他的人，正是高梦蝶。
高梦蝶面色冰冷，从嘴里吐出几个字：“你莫要怪姐姐，也莫要再回来了。”最后几个字，却是颤抖着声音，无力，虚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