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舅奶养汉子的时候,小舅爷知道,但是不管,不是不想管,而是压根就没有想管的这个念头。就像小舅爷在我家说的话一样:“我懒得管,她愿意和谁睡就和谁睡去。”
小舅爷不管家了,那会儿他和张家的媳妇处的火热,焦不离孟,孟不离焦,在他心中,他早已把别人的家当作是自己的家了。自己的那个家,早就在心中死去了。
小舅爷赚了钱也大部分拿回家在张家媳妇的门市里面花光了,明面上赚了两三千,给自己家最多只留一两百,米面钱都不够。倒是我外公还会时常接济一下,有一年,荞麦没长成,稀稀拉拉的,还没有小孩子的半个胳膊长,一棵棵插在地上。
外公去割了一会儿,生气了,说:“****妈的,这还是荞麦?”说完了,直接拿了镰刀回家,对我四姨夫说:“让她小舅妈上来割了打了荞面拿回去吃吧,今年荞麦没看法,那么多肥白上了。”我外婆说:“这个老驴日的,又拿自己家的东西送人,你干脆一下送完算了。”我外公说:“你知道你妈那个比,你自己去地里面看一下。”
于是四姨夫就通知了我小舅奶和我二舅奶,她俩来了,割了好几天,背回家用链甲在场上打了,加工成了荞面吃了。
那时候,二舅爷也在帮一个女人无偿干活,小舅爷迷上了张家的媳妇,两个人对于别人的家操碎了心,对自己的家却是不管不顾,任其自生自灭。
我外婆以前的时候骂我外公的时候大多是在我外公背后,小声地,慢条斯理的骂,害怕我外公听见。可是自从那件事发生以后,我外婆就不怕我外公了,农奴翻身把歌唱,曾经的地主老爷落难了,农奴可以报复了,再也不怕鞭子与铁链了。
那是我们同外公分家的三年以后发生的事情,分家以后,我家还和我外婆家共同生活了两年,但是这两年比过去的十年还要艰难。
过去日子虽然苦,可是过去是一家人,赚了钱放在一起,劲儿往一处使,可是现在分家了,就不一样了,地分了,牛羊也分了,钱财也分了,虽然分法并不是多么的公平,可是还是分开了。
既然是分开了,日子也就不能像以前那样过了,以前的时候,我扫院子扫一个大院子,现在不一样了,我扫院子的时候只扫一半,剩下的一半就交给四姨娘去打扫。
我父亲赚的钱也不用给外公上交了,以前贩驴赚了许多钱,拿回来都交给了外公,分家的时候只是分了一点,赚了一个西瓜,分家只给了一颗小小的芝麻。
那时候还没分家的时候,买了一群羊,分家的时候已经有六七十只羊了,外公给我家分了十三只,有三只第二天就死了。父亲说:“你外公分羊的时候,不好的里面挑不好的,你三外公是公证人,气的差一点从羊圈外面的渠里面掉下去。”
,气的你三外公坐不住了,对你外公说:“你继续分,我回家了,我怕看着亏心了。”后来在路上,我三外公又对我父亲说:“娃娃,你是聪明人,以后赚钱的路子比你答广,不要往心里面去,日子还是要自己过。现在分家了,你好好奔前程。”我父亲说:“我知道。”
父亲本打算在家继续放羊,可是分来的十三只羊第二天就死了三只,父亲后来对我说:“本来不想走的,还想住几年,可是你外公的做法让人心寒。”于是父亲就离开了。
分家的当天,外婆哭了一次,母亲也哭了,我最看不得女人女人哭,觉得麻烦。我去劝,她们不听,说我:“你这娃娃没良心,良心都让狗吃了。”
分家以后,我还去吃外婆做的饭,有时候母亲做的饭难吃,我不吃,打我我也不吃,我就跑到外婆家里面,外婆总是会给我留一碗面,葱花酱油汤,我不吃葱花,用筷子挑出来扔在地上,我最喜欢的是面汤里面的洋芋丁,洋芋丁是煮绵了的,放在嘴里面,用舌头舔一下就会化开,可是妹妹就没有我这福气了,无论母亲做什么饭,妹妹都要吃,必须吃,不吃就要挨打,含着泪也要吃完。有时候我吃完了,过去还能看着妹妹端着碗站在那里,我就说:“赶快吃,妈要洗碗。”父亲就坐在炕上角落:“给老子还有脸说,都分家了,就是两家人了,再去那面吃饭老子敲断你的腿。”外面传来外公的一声咳嗽,父亲马上住口不言。
妹妹后来结婚了还一直和我母亲争斗,你那时候就是偏向我哥哥,我母亲说:“你哥哥是土匪,我管不住,你我能管得住。”妹妹说:“你就能管住我一个。”
我们去街上开门市的那一年,外公和外婆打架了。也许是一大家子,一下子变得只有两三个人了,不习惯,想要找一个发泄出去的豁口,也许是觉得生活一下子没有意思了。
总之,他俩那天打架了,这是开天辟地头一遭,我以为他们只会骂仗,谁知道还打起来了。
他俩倒是没有啥,打过了,骂过了,这场战争也就结束了,以前不说话,现在也不说话,看似好像一点也没变,外公睡外公的,外婆睡外婆的,一人一个窑洞,白天相见无话,只是差一点吓坏了我的四姨娘。
第三十五章
外公和外婆打架的那天,天生异象,鸡下蛋的时候不在窝里面,而是在院子里面,站着下蛋。下的蛋也不是鸡蛋了,而是和鹌鹑蛋差不多大小。
四姨娘收鸡蛋的时候看到了,拿着棍子追着鸡满院子打:“畜生,让你偷懒,让你偷懒。”
四姨娘把鸡蛋拿回去给外婆看的时候,外婆说:“鸡下小蛋,定有****。”这不像外婆平常会说的话,四姨娘愣了一下,她不知道这个****是什么意思。外婆知道,但是不知道如何给四姨娘说,又或者没有解释的意思,就说:“这是古年人留传下来的。”
那天,我家黑驴脾气也很暴躁,平常这头黑驴是很温顺的,和我同一年出生,我总是会在它拴到驴圈的时候给它多拔几株草,有时候在喂驴的时候,我会用鞭子打着骡子,不让骡子吃草,让它先吃。
我对黑驴的好,它都记在心里面,我知道,不止是人有心,驴也有,有时候驴的心还比人的心要好很多,因为驴的心简单。
黑驴被送上屠宰场的时候我去作别,那时候我已经二十几岁,它也二十几岁了,按着人的年龄,我还处在壮年时期,可是按着驴的年龄,它已经垂垂老矣了。
活儿干不动了,耕地的时候走走停停,停停走走。外公说:“老了,不中用了。”于是就被卖给了屠宰场。
上三轮车的那一刻,它一下子跳了上去,看了看四周,最后看着我,大大的,黑黑的眼睛眨动了几下,留下了几滴眼泪。风一吹,飘落在我的手上,我也忍不住哭了起来。原来有时候不止是人与人的离别让人心痛,人与动物也可以有感情,人与动物的离别更容易动情。
外公和外婆打架的那天下午,外公吆喝着黑驴去山底的井子里面驮水。那时候,吃水不方便,要从山底驮到山顶上。人是不中用的,因为山太高,路太长。纵使有力气,就像我父亲年轻的时候,摇摇晃晃挑一担上山,一担水也就只剩下半担了。
后来外公家做了水窖,不用再去山底挑水吃了,可是吃的是雨水,总是觉得和井子里面的水不一样。
给铁皮桶里面灌水的时候,黑驴就不安生,左躲右躲,水溅得到处都是。外公用鞭子抽,黑驴躲的更厉害了。
好不容易把水驮到了家里面,两铁皮桶水就只剩下一半了,外公和外婆卸水,两人一人抬一面,外公抬得高了一点,外婆抬得低了一点,黑驴以为水卸下来了,因为它肩上的重物不见了。
于是黑驴后退,一后退,两桶水摔在地上了。外公冲过去,踢了外婆一脚:“****妈的,屁都不顶,除了噌饭能干啥?”
外婆愣了,坐在地上,让她愣的不是外公说的这句话,结婚这快三十年了,外公更难听的话都说过。让她发愣的是外公打她了,这还是开天辟地头一遭。
于是外婆坐在地上发愣,发愣过了,就开始使用女人家的法宝,一哭二闹三上吊。过去扯着外公:“要打你今天就把老子打死,打不死就不是你妈窟窿里面出来的。老子早就受够了,****个****妈的。”
边哭边说。
外婆开始使用法宝了,倒是这回轮到外公发愣了,以往这个女人都是在心里面做事,表面上看不出来,他想不到,这个心里面做事的女人今天把事情搬在台面上了,让他很为难,不习惯,就像习惯了吃炒鸡蛋不放西红柿,有一次放了,就会觉得这不是炒鸡蛋了,开始胃酸,呕吐。
又好像是唱戏的,平时都是在三张拼起来的桌子上跳下来,跳在地上后退两步,身形就稳住了,今天忽然少了一张桌子,三张变成了两张。他在后空翻的时候多思考了一下,就摔在地上了。
外公愣在原地,外婆一看有效果,又开始变本加厉了,哭闹的更凶。我甚至能想到外公当时骑虎难下的表情,肯定很有意思。对了,我外婆就是属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