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后的入门仪式转眼便到了。
是个晴好的日子,没有雾霭,太阳早早得就升起。照的绝情宫四处的积雪融了大半。
除却前几日的白雪皑皑,今日天气清朗,花红柳绿,映衬得整个岚月阁格外意趣丛生。
这真是个奇怪的地方,这数九寒冬,竟然还有这么多红红绿绿的植物,嫣夜来望着窗外心中暗自想着,由着侍女在一旁帮她穿戴整齐后,又伸手紧了紧盘在头上的水蓝色发带。
额前的碎发被梳了起来,成公子髻。巴掌大的小脸上,一双眼睛清澈见底。肤色虽然还有点微黄,但是粉唇洁齿,柳眉弓睫,明眸甜美,着倾城之姿,却是之日可待。
嫣夜来望着镜中的自己,忽然觉得陌生。她不知道自己的过去,也望不到自己的未来,有的只是镜中这样一张脸,还有无尽的未知。她垂了眸,接过婢女递过来的披风,便出了门。
陌宁殿位高,耸峙入云。居于整个绝情宫的西南面,靠山面崖。背后是万顷翠松,微风拂来,一碧千里,绿波荡漾。前面便是浮云集上的万丈悬崖,让人望之却步。
殿中两只梅花鹿制样的黄铜焚香炉,飘着淡淡的松柏香。嫣夜来跪在殿中坚硬的白玉石上,左侧是衣袖轻袂的的红衣女弟子,她们容色绝美,个个面无表情的站着;右手一侧是戴着白色鬼面具的玄衣男弟子,他们身姿挺拔,带着的面具青牙撩面,咋一看,就如鬼魅般,让人心中生寒。
长殿白玉石砌成的石阶至上,白色的烟纱飘蔓,撩动着烟纱后面淡蓝色水晶珠子叮咚作响。锦座之上,华宁修一身月白锦袍,外披白色雪貂裘,他垂眸,淡淡的看了石阶下跪着的嫣夜来,俊如朗月般的脸上,微微勾着唇。
珠帘外,一左一右站着清桐和墨魂。一个青衣长衫,眉眼含笑,神色恬静,如一块上好的青玉,触手柔和;一个玄衣抱剑,星目犀利,眉眼间尽是无穷的杀意,如地狱的罗刹般,让人心生畏惧。
嫣夜来跪在坚硬的地板上,膝下已传来阵阵刺痛。她抬头朝前望了望,远处熏香袅绕,白色的烟纱后面,她看见白衣翩然的男子坐在那里,惶惶不安的心又一次不规则的跳动起来。她垂了垂眸,脸上依然镇定,长袖下的手却已经开始不停地搅着袖口。
“入门仪式开始”不知什么时候,清桐已拿着一卷白色隽纸站在她的面前。他将隽纸递到嫣夜来手中,正色道:“请绝情宫第28代弟子,嫣夜来宣读绝情宫宫规!”
嫣夜来看了看清桐,他脸色严肃不复前几日那般温和。她握着雪白的隽纸,慢慢地将它打开,第一行几个大字,缓缓映入眼帘:绝情宫宫规,凡绝情宫弟子,一入师门,必须断情绝义,忘情弃爱……
她抬头看着不远处,珠帘后面,她看不清他的神情。她垂下眼眸,食指摩挲着“绝情宫宫规”几个字,开始宣读:“绝情宫宫规,一,凡绝情宫弟子,一入师门,必须断情绝义,忘情弃爱。二,宫主有命,莫敢不从……有违此誓,死无葬身之地!”
她读完长长的宫规,许是因为跪的时间久了,又许是因为别的不明因素……额头上面已是冷汗津津,手脚也开始冰冷。清桐从她手中接过隽纸,触到她冰冷的手,不由看了她一眼。只见她脸色发白,双唇也失了血色。
长殿之上,华宁修起身徐步走了下来。彼时,白纱轻袂,熏香袅绕,他如从画境中走来的仙人一般,让人觉得不真实。
他站在嫣夜来得身侧,淡淡道:“日后,你可会遵守宫规?”
嫣夜来心中莫名一颤,她低头盯着他白色的袍角,开口道:“弟子,谨遵宫规”
“那便好……”华宁修低声一叹,隽淡的声音飘散在空气中,他望着宫外的碧空万里,不知为什么心情难得的好,薄唇一勾道:“明日开始,来殿中学酿醉生梦死!”说罢,便举步走了出去,只留下独有的松柏香气依旧在殿中荤绕。
很久很久以后,嫣夜来才明白,或许她与他一开始便是个玩笑。她做不到断情绝义,忘情弃爱,他亦不是狠心的人,即使当他面临两难抉择的时候。只是,那时的她,已不复当初……
五年以后,绝情宫,漪鸳湖。
哗啦一声,水花溅起,在空中形成珍珠般的晶莹颗粒,又散落回到湖里。湖中,女子用木梳梳着绸缎般的黑发,眉眼如画,容貌绝美;她掬一把清水泼向自己洁白的藕臂,露出一个满足的笑容。
突然,一声聒噪的叫声从湖旁一颗高大的了树中穿来“你洗完没,快点呀!”嫣夜来抬头望去,一只通体乌黑的八哥停在树梢上,眺望一下远处,又用翅膀遮住自己半个头,露出一双稽溜的小眼睛,偷偷的朝这个方向瞄过来。
“八爷,你再偷看,小心我戳瞎你的眼!”嫣夜来怒道,一甩手,湖中的清水顿时形成一道气流,劈向那颗了树的枝端。
“喂,你来真的啊”那八哥一闪影,用极快的速度逃离犯罪现场,却还是被水汽波及了一身,它懊恼的甩了甩湿哒哒的体毛,回头看见自己原来停的地方成了秃了叶的树枝,连树皮都被均匀的剥了层皮掉。
果然是师承那“木头人”,学了五年功夫就已经如此出神入化了。他气愤地看向嫣夜来,不满道:“本座堂堂黑暗魔尊,天天替你这丫头在这边把风,你倒好,不说句好话,反而武力相向!”它说完蹲道嫣夜来的衣服旁,用翅膀刮了刮前面的额发,形成一个怒发冲天的发髻。
“好,我谢谢你,”嫣夜来一甩手岸边的衣服边飞飘了过来,她随即一个漂亮的转身,还没看清什么跟什么,衣服已整齐的穿在了身上。她飞身落在草地上,细细的梳着长发,神思缥缈。
“啧啧,你看你,都已经连续吃斋沐浴七天了,什么时候才可以开始酿酒啊?”八哥百无聊赖的梳理着自己的羽毛“明天起,就可以酿了”嫣夜来道。
“哦……”八哥故意拖长音调,怪声怪气道:“那你又可以那木头人朝朝暮暮在一起了。”
嫣夜来瞪了它一眼,脸上露出了失望的神色,随即又淡淡道:“这次,他说让我一个人酿醉生梦死!”
“咦?每年他都亲手酿醉生梦死,今年是怎么了?”八哥从地上飞起来,用坚硬的喙子啄着嫣夜来丝绸般的长发。
是啊,她也想知道,五年来手把手教她酿制醉生梦死,传她医术,授她武艺的他,最近为什么频频对她有所疏离,连每年必酿的醉生梦死都停手了呢?
五月的天光烂漫穿过树叶,斑驳的打在湖面上,清风吹来,湖面变得恍恍惚惚起来,嫣夜来望着湖面,只觉得一切都是那么猜不透,看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