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他们照旧是去了陶然亭,春末初夏的季节,葱茏繁茂,枝叶扶疏,百花争艳,到太阳快落下去的时候,天空是一片明亮的淡青色,上面涂抹了几片红霞,清脆的鸟叫,盘旋飞舞的蝴蝶告诉人们这是个爱情的季节。
“最近都是我和你单独出来,那几个小鬼可有意见呢!”心怡想起小竹子不乐意的样儿就好笑。
“我抢走了他们的格格,当然会骂我。”
“你可是他们的偶像额驸哦!”心怡取笑着他。
两人说说笑笑地走着,远远地,纳兰德聿看见了于啸泉,“前面是我的一个朋友,我和他非常投缘,走,我介绍你认识。”
“好啊!”心怡还没看清走过来的人是谁。
纳兰德聿牵着心怡的手往前走,没走几步就和于啸泉碰了面,心怡看见是于啸泉不由怔住了,这就是和纳兰德聿投缘的人吗?他行事诡秘,很有可是反清的。
“纳兰兄!”于啸泉和纳兰德聿打了声招呼后,转眼看见了心怡,不仅也呆了,“辛姑娘!”于啸泉心里咚咚跳,他已经预感到面前的辛姑娘就是心怡格格了,但还是抱着一丝侥幸,希望她不是。
“于大哥!别来无恙!”心怡恢复了常态,向于啸泉打着招呼。
一时间,于啸泉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是朝心怡看着,犹疑着,这张脸是他熟悉的,是他思念的,他曾经想过很多想对她说的话,现在,那些话只好沉重地压在了他的心头。
于啸泉凝视心怡的神态落在了纳兰德聿眼里,想起了他们之前说过的话,纳兰德聿心里多少有点不痛快,于是唤了一声,“于兄!”
“啊,纳兰兄!”于啸泉回过神来。
纳兰德聿指指心怡,“我来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的未婚妻,我想你也应该猜到了,心怡格格!”
从纳兰德聿口中证实了她就是心怡格格,于啸泉仅存的一点侥幸心荡然无存,脑中一片空白,见到纳兰德聿和心怡手牵手,没来由地心头一阵痛,强作笑脸,向心怡抱了一下拳,“见过格格!”
“不用这么客气,还是叫我辛姑娘听上去比较舒服。”心怡微笑着说,心里却在暗暗替纳兰德聿担忧,这个于肃水和纳兰德聿兄弟相称,到底有什么企图。
“我们见面多次,没想到原来你就是心怡格格,真是失礼!”于啸泉又悔又痛,两只手已经是冰冷的了,但脸上平静得很,对纳兰德聿笑着:“恭喜纳兰兄,唉,可惜我把号码牌给搞丢了,不然,这额驸未必是你哦!”
一提号码牌的事,纳兰德聿有点愧疚,知道是自己做得不够光彩,于是避而不谈,只是问:“于兄,你是路过此地还是特意前来?”
他这一问,于啸全想起了自己的任务,心里立刻有了主意,“我去过你家,他们说你在这里,所以特意前来,纳兰兄,我有事想请你帮忙,如果你方便的话,我们明天晚上在那个小酒馆见面。”
“好啊!”纳兰德聿觉得欠了于啸泉一份人情,想都不想就答应了,心怡想阻止都来不及。
“那好,我还有事,先回去了,我们明天见。”
“好的!”
于啸泉再次朝心怡望了一眼,然后匆匆离去。
他一走,心怡立刻问纳兰德聿:“你怎么认识他的?”
“我也想问你,你怎么认识他的?”
“在庙会上,我的蝴蝶佩被人偷了,他替我抓住的。该你说了。”心怡还没觉察到纳兰德聿的心态。
“元宵节,我们一同猜谜认识的。”纳兰德聿顿了顿又说:“你好象和他也很熟了。”
这下,心怡听出来了,纳兰德聿的话里有着酸味,但现在她没功夫和他解释,只是说:“你瞎想什么呢,我的心你还不明白吗?德聿,我问你,你对他了解多少,他有没有和你说过他是做什么的,家住哪里?”
“这重要吗?”
心怡犹豫了一下,“我也不知道重不重要,总觉得他有点神秘,感觉上和你不是同道的。”由于对于啸泉的身份还不能肯定,因此也不敢立刻就说他是反清的,这话可不能随便说,一出口后果非常严重,所以心怡想再确认一下,然后再告诉纳兰德聿。
纳兰德聿和心怡的想法恰恰相反,尽管对于啸泉有点小小的呷醋,但他并没有贬低于啸泉,这也显示了他的君子风范,“我不觉得啊,我觉得他为人不错,很坦诚,功夫也很好,是个可以交心的朋友!他说他有个庄园,刚好出京城的管辖范围,有机会我们去看看!”不必等机会了,心怡就快要去了。
两人边说边往回走着,“你们在哪里喝酒?”心怡随口问了一句,纳兰德聿告诉了她,也幸亏这一问,第二天心怡才能找到他。
于啸泉一回到客栈,就闷声不响地坐在椅子上,一句话也不说,只觉得墙啊、天花板啊、地面啊,好象都在对他讥讽地笑着,仿佛在说:“你真笨啊!”
秦风和吕四娘注视了他好久,终于忍不住问:“舵主,你打探到了什么?”
“我请纳兰德聿明天去我和他喝酒的小酒馆里碰面。”于啸泉有苦说不出,只好这么回答他们。
吕四娘听出来了,“好计策!乘其不备,偷袭于他!”
“暗中偷袭,有违江湖道义,我怕会被天下英雄耻笑。”于啸泉有点担心地说。
“对他不必讲江湖规矩,为了我们的大业,一定要除掉纳兰德聿。”秦风坚决地说。
吕四娘也说道:“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你是为了天地会,天下英雄只会说于大哥你有魄力,不拘小节,敢作敢为。”
“舵主,今天你放过他,将来他未必会放过你,想想西豪,想想会里的兄弟是怎么死的吧!”秦风一想到当年的惨事心里头就恨。
他这一说,于啸泉下了决心:“好,我们计划一下,请君入瓮!”
他们在制定计划,心怡也在思虑着要不要阻止纳兰德聿去见于啸泉,如果不阻止,她不安,如果阻止,要讲出一个站得住脚的理由,想了一个晚上外加一个白天,也没想出个好的理由,到了第二天的晚上,心怡越来越心慌,实在憋不住了,叫了大虎二虎就出了宫。
赶到纳兰家,仆人告之他们,纳兰德聿已经出门好一会儿了,心怡忙和大虎二虎又赶往小酒店。
小酒店内,于啸泉等人已经在店内候着了,秦风匆匆跑进店,“舵主,纳兰德聿已经从家里出来了。”
于啸泉站起身,“好,秦香主,打我两掌。”
秦风不干,“舵主,你找别人打。”
“不要婆婆妈妈的,快点!”于啸泉命令了,秦风只好硬着头皮举掌朝于啸泉当胸一掌,于啸泉根本没什么感觉,“不行,用全力!”
秦风咬咬牙,使出全力,又给了于啸泉一掌,这次算有点成效了,于啸泉退后两步,嘴角渗出了鲜血。
“舵主,你怎么不护着点?”
“既然是苦肉计,就得来真的,来,再来两刀。”
秦风下不了手了,连连摇头,“四娘,你来吧!”
“于大哥,得罪了。”吕四娘说着,朝于啸泉刺了几剑,又用秦风的刀砍了两刀,鲜血滴落在地。
“够了够了,女人狠起来比男人更厉害。”秦风也有心软的时候。
“就要这样,走,我们按计划行事。”于啸泉捂着伤口先行出店,剩下的几人将桌椅砸了个乱七八糟,然后才离开了小酒店。
不多时,纳兰德聿来了,他步入酒馆,只见店内一片狼籍。
“怎么会这样?”纳兰德聿奇怪了,低头见地上有点点血迹,于是蹲下身,触摸了一下,闻了闻,“莫非他出了什么事?”心中立刻紧张起来,沿着血迹一路跟了下去。
跟到树林,还没进林子,就听到了刀剑撞击声,他立刻寻声而去,只见一群蒙面人正围着于啸泉攻击。
纳兰德聿立刻冲上去替于啸泉解围,边打边问:“他们是谁,你怎么会伤成这样?”
“我等一下和你解释,这事和你无关,你别搀和进来。”于啸泉虚弱地回答。
“废话,我们是朋友,你靠边,让我来打发他们。”纳兰德聿赤手空拳和蒙面人斗在一起。
于啸泉退出战圈,倚靠在一棵树上看着纳兰德聿,“好身手,可惜,怎么就是我的仇敌呢?如果他不是,那该有多好!”
打了一阵,蒙面人伤了好几个,于是大叫风紧扯乎,纷纷逃离。纳兰德聿想要去追,于啸泉忙阻止,“纳兰兄,穷寇莫追!”
纳兰德聿想想也是,何况扔下于啸泉一个人在这,也不放心,于是来到他跟前,看了一下他的伤口,道:“你伤得很重,走,找个地方疗伤。”
扶着于啸泉走了一阵,找到一间破破烂烂的小土地庙,这间破庙里已经没有了佛像,只剩下一张空空的佛台,布满了灰尘,角落中蛛网密布,庙外的地上杂草一片。他们也顾不上那么多了,赶紧找了块还算干净的地,盘腿坐下,纳兰德聿开始为于啸泉疗伤。
约一个时辰,两人睁开了眼。“多谢纳兰兄,你为我损耗了太多内力,我真是过意不去。”于啸泉转过身看到纳兰德聿的脸色不是很好。
“没什么,我调息一下就恢复了。”
“嗯,我替你守着。”
于是纳兰德聿放心地闭上眼运功调息,于啸泉站在他身后,慢慢举起掌,“纳兰德聿,你认命吧!”掌到他头顶,耳边却想起刚才纳兰德聿的话,“我们是朋友。”
“他把我当朋友,我这一掌下去,他必死无疑,可是,我对不起朋友。”于啸泉的手掌慢慢放下,看着纳兰德聿,心中又矛盾起来,“不,他不是你的朋友,他是你的仇敌,天地会的敌人,杀了他!”
于啸泉又举起掌,可迟迟没有击下,“是英雄就该面对面地一决胜负,背后偷袭,太卑鄙了!”他又放下掌,“于啸泉,你真没用!”来回走了几步,还是决定动手,“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错过现在,就再也没有机会了。”他再次举掌,可到最后又犹豫了,“他刚刚救了你,你却恩将仇报,于啸泉,你是不是人啊?”
真受不了他哎,来来回回折腾着自己,在大业和良心之间徘徊,最后,他还是放弃了,正从纳兰德聿头上移开手,心怡刚好来到门口,他这个动作入了心怡的眼,但于啸泉并不知道。他见到心怡惊恐的表情,还以为她是为了纳兰德聿而担忧。
心怡怎么会来的,自然也是循着血迹一路过来,到庙门口,正好看见他的举动,吓得心脏都几乎停止了跳动,想叫喊,却没声音,想冲上去,双脚无力,这时,大虎二虎也紧跟了过来,“啊,额驸!”
“你们的额驸正在调息,别惊动他!”于啸泉对他们说。
正说着,纳兰德聿收了功,睁开眼,看见心怡他们,忙问:“你们怎么会来的?”
“格格不放心,所以我们找了过来。”二虎回答着。
“我没事!”纳兰德聿走向心怡,只见她脸色苍白,一副惊怕的表情,忙安慰,“心怡,不用怕,我好得很!”
“送我回去!”心怡虚弱地说着。
“好!”纳兰德聿转头对于啸泉说:“于兄,一起走吧!”
于啸泉点点头,此刻的他明知将来纳兰德聿一定会与自己为敌,但他并不后悔今日的行为。
几人默默地走着,或许是因为有纳兰德聿在旁,心怡慢慢平静下来了,她朝于啸泉望了一眼,对纳兰德聿说:“德聿,我问你,你怎么就那么相信于大哥,就不怕他趁你调息的时候,暗中给你来这么一下。”
“你怎么会这么想,于兄不是那种恩将仇报的人,否则,我也不会把他当朋友。”
心怡的目光让于啸泉有点不自在,他转眼看向纳兰德聿,纳兰德聿眸中满是坦诚而信任,于啸泉心头起了一丝惭愧,在太阳出来之前,他仍拥有这份特殊的友谊。
“万一我们是对手呢?”于啸泉干涩地问。
“你别告诉我,刚才你想杀了我。”纳兰德聿只当是开玩笑。
“如果刚才我杀了你,也就失去了我最好的朋友。”这句话于啸泉是对着心怡说的,说完后,又对纳兰德聿言道:“不管将来我们是不是会拼个你死我活,在我心里,你永远是我最好的朋友。好了,你送格格回去吧,我先行一步了。”于啸泉不能再面对他了,再下去,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否控制情绪,“谢谢你今天救了我,告辞!”说完,转身飞快地离开了。
“拼个你死我活,为什么?”纳兰德聿被于啸泉的话搞糊涂了,觉得他说的话很莫名其妙。
“因为他是反清复明的!”现在心怡可以完全肯定这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