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事对我来说,还太早了些,当务首要还是学会炼丹,为娘亲医病。”
摇头,强行甩了妄念,穆晨沉默不语,默默坐在当地,注视老道盘膝在小山一样高的废丹之中,苍老麻木的背影,先前心中升起的敬意,多多少少打了折扣,有了鄙夷。
老道以大法力将散碎炉渣拘在空中,张手引三尺地火灼烧凝练,铸炉需炼器经验,老道所能做的,不过是将丹炉碎渣简单拼凑融合一番,就如同凡间打碎的花瓶,用胶粘合一样,顶多算作修补。
一时三刻,一盏斑驳不堪的丹炉沉重落地。
老道见丹炉复璧,迫不及待从怀中胡乱抓过草药,朱砂,铅汞等金木之物,不论分量,不计数量,不分先后,随意凌乱丢入炉中。
穆晨心里顿时觉得不妙,《松溪真人丹草杂录》有载,丹分九阶,一至三阶为凡品,穆晨所得三种灵丹分属此列,其中三阶凝灵丹已是门内公开丹药中,最是珍贵的灵药。
四至六为珍品,恐怕就算整个姻缘教,加起来也不过五枚,七至九阶则上升到灵品范畴,已经是可闻不可见的传说灵药。
老道欲炼的玄寿丹,恰是此列,《松溪真人丹草杂录》虽有词条收录,但丹方不全,仅有“灵品八阶,增寿异宝”寥寥八字介绍。
老道因道疯魔,因寿麻木,穆晨并不认为他可在有生之年炼制出八品灵药,不由在敬意鄙夷之间,又升起了三分的同情。
自打七岁那年,穆晨将自己不舍的半个苹果赠于乞儿,反遭嘲讽,他就常常告诫自己,同情不但不能填饱肚子,还是一种有害无益的多余情感,他察觉了自己的同情,暗自警醒,悄然在老道癫狂专注的神情中退出了洞府。
……
灵溪潭边,夕阳作伴,穆晨架上锅灶,鱼儿下锅,锅边贴上秀尘留下的黄金饼子,美美吃了顿铁锅鱼汤,早早躺下。
耳边尽是瀑布入潭的嘈杂,穆晨这才想到,为何峰南无有人来。好容易熬至半夜,半梦半醒间,头顶又是一声炸炉爆响,接着便是簌簌震落的黑泥球子,坠入口中。
迷迷糊糊咬了口泥球,穆晨差点将牙崩掉,想到老道手中无度的水银朱砂,心里膈应的紧,翻身坐起,抠出嘴里的泥球,用手搓着,又合计上这梆硬的废丹,是否可做点别的文章,比如用来做弹丸,打些雀鹅,想必灵禽的肉,定是也不差……
“穆晨啊穆晨,你现在好说歹说,也是个财主了,怎么还这般的没出息,总是要想着吃!自家后山一林子的兽肉,难道还不够你吃上二月!”
“倒是现在虽说境界提升不成问题,但现在的你也不是那个无产阶级的穆晨了,假如再遇到先前那三名恶徒一般,觊觎你财产的人,你短时间内又无法精通术法,如果没了上次的好运,可如何是好?”
想到几日前林中的险情,穆晨彻底没了睡意,连夜收集了不少废丹,又写了一张应用所需的物品清单,第二日一早,便将清单交给了秀尘。
“道剑一柄,锻炉、丹炉各一鼎,精钢十斤、石胆二斤、光明丹二斤……松香、松脂、朱砂、白澒(汞),胡粉(铅),黄牙、硝子石、马兜铃、曼陀罗、白云石各半斤,驴皮驴骨一石。”李秀尘手中捏着密密麻麻,足有百余样名称的清单,冷汗涔涔下来了:“师弟,你这是要炼丹,制器,还是炸山?又怎么需要驴皮驴骨?”
“小弟修行间隙,于山中闲来无事,自然都想试试。”晨神秘一笑,不多解释。
好在素英有命在先,秀尘也不便多问,天过晌午,他便按穆晨要求,尽数送来了材料,又嘱咐了几句修士以道途为正,勿堕旁门的道理,方才惴惴离去。
穆晨自然用不上一百多样材料,多报了数十样,一是为了防止旁人通过物品,窥出他的真意,二是,如有机会下山,也可多卖些银钱。
将一挂流水瀑布关在门外,穆晨回府望着以三十尾鱼的代价,请动老祖引动的三尺不灭地火,回忆昨日老祖炼丹情况,陷入了沉思。
“老祖虽说癫狂成性,炼丹手法乱七八糟,但观看整个过程,却也让我窥出一点丹道真谛。炼丹本质上来说,无非是将多种材料,在高温高压下,融化凝练成丸状复合药剂的过程。其实与那高压锅煲汤的道理,也差不了许多,所以才有炸炉一说。”
“我虽不懂药方药理,更不知温度压力几何才好添加药材,但那都不重要……”
穆晨幡然起身,于火上支起丹炉,胡乱丢入白澒、胡粉、朱砂等几样凝丹物品,恐防炸炉,他没敢扣合炉盖。
趁丹药熔炼功夫,另起小锅,炼制曼陀罗花,又按万分之四的比例加入生草乌、香白芷、当归、川穹,待熬至糊烂成膏时,最后将一钱天南星和半碗稀硫酸一并加了进去。
除稀硫酸外,前面几种药材均是麻沸散的配方,这几种药材又皆可与清单上数十材料,组合成其他丹药,混在一百余种材料里,倒也不显得突兀。
自古虽然已有酸性王水,他恐怕别人起疑,没敢写进单子,至于稀硫酸,则是以《皇帝九鼎神丹经诀》九卷中干馏石胆法,从胆石当中提取出来的。
“幸好在家时,没少看闲书……这次谁要惹我,定要给他好看!”穆晨盯着一锅咕嘟嘟冒泡的黑腐液体,想起了儿时动画片中巫婆熬药情节,清澈眼眸中不由隐隐透出一丝狡黠的坏笑。
这时丹炉内的铅汞水银基本化开,穆晨拿出早已准备好的空心泥球,坠上一根丝线,缓缓侵入丹液,等挂上一层丹浆,立刻放入水中冷却,十几息的功夫,通红丹皮包裹住了空心泥丸。
一般真丹都要逐渐冷却,这样丹药才能凝实,以便长久保存不至开裂。但穆晨设想的却截然相反,所以需要冷水瞬间降温法,让丹壁变得脆薄。
接下来,穆晨小心翼翼在假丹上扎了小孔,利用空心草棍,先加了些磨好的硫磺粉,晃均,然后灌入先前混入稀硫酸的麻沸散,最后将松脂在火中烤软封口,再次在丹皮表面沾上硫磺粉,才算大功告成。
穆晨手持假丹,环视洞府四周,目光落在洞壁上挂的昨夜清洗的道衫上,丢出手中假丹。
假丹破空,遇风便燃,落在衣衫上立时烧了个小洞,随后丹皮破裂,溅出混合稀酸的麻沸散,衣衫上的小洞随即扩散。
“甚好!就算歹人的皮再厚,也要烧个窟窿,到时等麻沸散渗入体内,定要反过来洗劫一番,好好教教他做人的道理!”
穆晨取过衣衫,观看战果,很是满意假丹的威力,随后想起那是自己的衣衫时,不由又心痛的直嘬牙花子。
“穆晨啊穆晨,你真是穷人诈富,不知道自己的斤两了。你就作吧,等你手中几辈子花不完的家产让你败坏光了,有你哭的那天!即便要败坏,理应也是拿秀通师兄的那件道衫才好,想来师兄贯是敞亮,也不会在乎一件道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