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到消息了吗?”晓静换好衣服出来,说,“桃源书屋要关门了。”
“是吗?”景秋惊讶地说,“桃源的老板不是实力很雄厚吗?看来是懒得再往里头贴钱了。实体书店是真的开不下去了。”
“是啊!”晓静说,“看书的人少了,买书的人更少,去实体店买书的人更是少之又少。桃源能撑到今天,已经算个奇迹了。”
二人出来,进了电梯。
景秋说,“要不,吃完饭我们去看看?”
“今天星期几?”
“星期五。”景秋笑道,“你这日子过得太滋润了,不知今夕何夕啊!”
“我这日子可真不怎么样!”晓静笑说,“为了挣几个小钱,脑子里装着两套时间,快精神分裂了。”
“就算‘分裂’,也是跟国际接轨的‘分裂’啊!”
“快别笑话我了!”晓静说,“你还别说,真的好久没逛过书店了,去桃源缅怀一下也不错!念书的时候,有事没事都要去看看的。一眨眼,好多年没去过了。”
“现在店面缩到只有以前的一半,也在网上开了店,想不到还是撑不下去。”
走到中庭,只见一面池塘,在黄昏中泛着银光。岸边丝柳低垂,水面倒映着高楼的灯火,微风过处,波光粼粼。
下午的雨水已被大地吸收,池边的地砖泛出灰白颜色。几个小孩儿在附近的广场上玩耍,欢快地跳来跳去。老人们在一旁聊天儿。
二人从池塘中央一段小路穿过去,只见水边一朵金黄的睡莲,面带雨露,迎着从高楼的缝隙中挤进来的一缕暗金色阳光,灿烂地开放。
“真漂亮!”景秋赞道,“想不到这个季节还有睡莲呢!”
“睡莲比荷花更耐寒,寒露之后开花也不奇怪。”晓静说,“你知道吗?荷和莲并不是一种东西。荷叶荷花挺出水面,莲叶莲花则浮于水面。很多人荷莲不分,像周敦颐的《爱莲说》,其实讲的是荷花。”
“是吗?我一向以为莲就是荷花、睡莲就是睡莲,没觉得有什么区别!”景秋笑笑,说,“不过,听到高大上的《爱莲说》里也有瑕疵,总是很高兴的——我已经脱离高级趣味很多年了!”
“呵呵,”晓静笑道,“想起以前有人在教室的黑板上写道,‘从明天起,做一个脱离了高级趣味的人。’是不是你啊?”
“真希望是我,可惜不是。”景秋笑笑,把岸边一株柳树旁逸的枝叶撩开,让晓静过去,说,“我属于明明脱离了高级趣味,却还在硬撑的人。”
“这话怎么听着有点儿‘含沙射影’的味道?”晓静笑说,“说我呢吧?”
“脱口而出,切勿对号入座!”景秋跟着晓静,除了小区的大门,说,“就前边那家店,行吗?”
“行啊!”晓静说,“不过,别看它叫这名字,其实是家台湾菜馆。”
“正好!”景秋跨上台阶,说,“咱也尝尝宝岛风味儿!”
服务生拉开玻璃门,二人进去。台湾老板娘堆着笑迎上来,嗲声嗲气地打招呼,说,“蒋小姐,好久没来了喔!两位这边请!”
时间尚早,店里客人还不多。于是,坐了靠窗的卡座。隔着一层玻璃,是华灯初上的街市。小汽车一辆接着一辆,蜗行在路上。一眼看去,只觉整条街都是红灯、黄灯和白灯。
景秋翻了翻菜单,说,“我对吃的一窍不通。你是熟客,还是你点吧。”
晓静也不看菜单,就跟服务员报起菜名来。每说一样,都跟景秋解释一番,问他能不能吃。景秋笑说,“我这样儿的糙人,什么都吃得!你喜欢吃什么就点什么,不用管我。”
“你只管看菜价就行了!”晓静笑了,抬头对服务员说,“待会儿给这位先生报一下菜名和菜价!”
服务员抿了抿嘴,不好笑出来。
景秋也笑,对服务员说,“别听她的,不差钱!”
二人在家喝饱了水,都不渴。但服务员走后,却一时找不到花头,不约而同地端起面前的茶杯,呷了口茶水。
停了一会儿,景秋说,“小时候,我家跟电影院只隔了一条街。我姨父在那儿当放映员,进场从来不用买票,没事儿我就溜进去看电影。那些年,看了不知多少译制片!我那时觉得,约一个女孩儿,坐在这种卡座里吃饭、喝咖啡,就是天底下最浪漫的事儿了!非常洋派的感觉,有没有?”
“难怪你那么喜欢外国文学,原来精神世界从小就被腐朽的资本主义文明污染了!”晓静笑说,“我小时候住在城郊,没你那么洋派。我爷爷奶奶是菜农,成天跟着他们去菜地,记忆里都是黑土、青虫、绿叶菜什么的。有没有很乡土的感觉?”
“失敬失敬!”景秋笑道,“闹了半天,你蒋大小姐变得乡野了,我这小县城来的,倒成了洋场小开!”
“我从小跟爷爷奶奶生活,在乡下住了很多年。后来,我爸的生意越来越好,买了房子,我又到了上学的年纪,才搬到城里的。”晓静说,“所以说,我是乡下孩子。你从哪儿看出我是大小姐了?”
“样貌和气质吧。”景秋笑道,“还记得那时候我们俩演对手戏,到了隋波说的‘深情凝望’那段,我根本不敢看你的眼睛。你属于高不可攀那一类的,知道吗?你也真不给面子,一看我就笑场!结果拍了十几条,也没拍到满意的,只好剪了个远景放进去。”
“这不能怪我,”晓静笑说,“你当时留那发型,实在太有喜感了!”
“呵呵,真搞不懂那时候的审美取向!”景秋笑说,“很多男生都留长发,还觉得很潇洒。现在回头看照片,一个个都跟大妈似的,丑得无以复加!”
“话说回来,丑也丑得有个性啊!”晓静笑说,“如果一辈子一定要留一回长发,还是念大学的时候比较好。想想,现在你要是搞成那副样子,不忍直视啊!”
“哈哈。年轻的时候总要搞搞怪、穿穿奇装异服吧。”景秋说,“傻是很傻,但是,毕竟傻过,反而没什么遗憾。”
“是啊,年轻就该冒傻气!”晓静说,“年纪大了,连冒傻气都没资格了!拿你来说,只能老老实实地做个‘靠谱’的人了。”
景秋笑笑,正要答话,服务员过来上菜,上一道介绍一道,弄了半天。二人只好忍着,等她用台湾腔说完“请慢用”,这才抄起筷子开吃。
“说到台湾,”景秋说,“园区那家诚品书店开门了吗?”
“不知道啊!”晓静说,“以前去台湾的时候,朋友专门拉去逛过,也没什么意思。听他们说,年轻人喜欢在那儿消磨时光,不知道开到大陆来会怎样。总之,跟我们关系不大。我们已经过了那个泡书店、装深沉的年纪了。”
“我们有那么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