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叫我Samantha吧。”她说,“朋友都这么称呼我的。”
“是吗?”景秋笑说,“李小姐在外企工作吧?”
“是的。”她说,“怎么,Mary没有给你介绍我的情况?”
“Mary是谁?”
“就是梅丽啊!”
景秋差点儿把口里的水喷出来!还好忍住了,笑笑,端起杯子,又呷了一口。心里盘算,梅丽什么时候取了个洋名呢?想了想,应该是上MBA的时候。那么,对面这位李漫莎小姐,十有八九跟她是同学了。
“哦,是这样的,”景秋说,“我是她老公胡超然的朋友,跟她倒不太熟。”
“这一点Mary跟我说过。”她说,“你们是大学同学,对吧?”
“是啊!你跟梅丽也是同学吧?”
“嗯,我们读MBA的时候分在一个班。”她说,“Mary这个人呢,又开朗又乐观,在事业上很aggressive,对生活又充满passion,我们一见面就特别聊得来!这个,中文怎么说?”
“‘一见如故’?”
“对对,一见如故!”
景秋心说,怎么换了个名字跟换了个人似的?不禁怀疑自己真的对梅丽心存成见。人本就是多面的,可能自己看到梅丽,除了长相,都是减分的侧面吧。
“Mary对我说,你跟他先生一样,都是中文系毕业的。”她眯着眼睛笑起来,假睫毛长得让人心慌,生怕会脱落。停了几秒,又用夸张的口气说,“果然知识渊博呢!”
景秋听了,只好笑笑,说,“不敢当。我跟‘梅丽的先生’不能比,他是研究生,我只是个本科生。”
“上了社会,关键看能力。”她笑笑,说,“学历什么的,倒没那么要紧的。”
景秋点点头,没来由地想起许多无聊的事,便说,“跟你和梅丽不一样,我和老胡成为朋友,完全是个意外。我们压根儿不是一路人:他是党员、学生会干部,我是‘群众’。”
“呵呵。”
“可是,大学四年,我们必须住在同一间宿舍。我被宿舍里评优的要求折磨得够呛,一直想换,但既找不到宿舍收留,班主任也不同意。四年的朝夕相处,我跟门把手都产生感情了,更何况大活人!”
“呵呵,”她掩住口笑,“林先生说笑了!”
“叫我‘景秋’好了,‘林先生’听着生分。”
“你没有英文名字吗?”见景秋摇头,她说,“回头我帮你取一个!”
“好啊!可惜我不在外企工作,没有那个习惯。”景秋笑说,“想想,听大家Tom、Jerry地喊来喊去,也蛮有趣的。”
“公司文化背景不一样而已。”她撇了撇嘴,端起杯子喝了口水,说,“其实,怎么称呼并不重要。”
景秋看了看她翘起来的兰花指,在餐厅暖黄的射灯下,酒红色的指甲透出妖冶之气。刚才,在门口碰面的时候,景秋特意观察了她的腿,的确如老胡所说,是“一双美腿”。现在,又发现她的手白皙丰腴,手指纤细修长,非常漂亮,不禁想起“手若柔夷”的句子来。
这么胡思乱想着,回过神来,只见她说完话,转过脸去看窗外的风景了。这时,景秋才意识到自己的玩笑出了状况,赶忙道歉说,“我乱说的,你不要在意。”又赶紧岔开话题,“李小姐在公司具体做什么工作?”
“HR。”
“人事,很好的部门啊!”说着,又没头没脑地加了一句,“只是,有时候免不了得罪人。”
“怎么会呢?”她皮笑肉不笑地说,“看来,你对我们做HR的人又偏见啊!”
景秋心里埋怨自己嘴太快,赶紧说,“没有没有。不好意思,我又乱说了。”
正好服务生端了菜上来,打断了话头。景秋笑说,“我对西餐一窍不通,不讲规矩的地方,请你指导一下,千万别笑话啊!”
“你太谦虚了!”她笑说,“这间店是我一位好朋友开的,牛排的味道很正。这酒,是他专门去Bordeaux,从私人酒庄里淘来的,口感棒极了!”
景秋搓搓手,说,“那样的话,一定要好好尝一尝了!”心说,所以你才指定要来这儿,还点了这么贵的红酒!
“保证你不虚此行。”服务生倒好了酒,她端起来,把鼻子伸进去,深深地闻了闻,很陶醉的样子。然后浅浅地呷了一口,半天才咽下去,笑说,“说不定,你也会像我一样,成为这里的常客呢!”
景秋对自己说,“罢了,这一款的还真消费不起!”呵呵一笑,说,“就怕我没有你那么好的品味!”
“哪里,我在这方面的taste,也是慢慢培养起来的。”说着,端起酒杯跟景秋示意。
景秋赶忙端起面前的酒杯,轻轻跟她的碰了一下。呷了一口,毫无心得。他对美食向来没什么讲究,更谈不上研究。至于红酒,更是完全不懂。
一顿饭,就这样吃了下来。景秋吃不惯西餐,但有样学样,也能勉强对付。
二人边吃边聊,说些工作上的琐事,又聊聊流行的影视、音乐,最后扯到明星八卦,并未冷场。只是,谈及的话题,观点多不相同,彼此都有话不投机的感觉。景秋说了几个笑话,也不起作用。不知她是真没听懂,还是装没听懂。
甜点撤去,上了咖啡。
景秋喝不了清咖,便往杯子里夹了两块黄糖。见她做了个撇嘴的动作,便微微一动嘴角,挤出一个幅度极小的笑。她也笑着,两指轻轻把小瓷杯拈起,放在面前闻闻,然后转头朝向窗外去了。景秋看她的兰花指,翘得更高了。
景秋买了单,二人一道出来。
下了一个多小时的雨,还没有停的迹象。街头湿漉漉的,景观带上的草本花被浇得东倒西歪。车辆开过,轮胎带起雪白的水花。远远地,就见红绿灯变换,一行人撑着灰黑的雨伞,匆忙地穿过斑马线。
“你等一下,我去车里拿把伞。”景秋说着,冒着大雨跑到车里,取了雨伞回来。他撑开伞,说,“去哪儿?”
“我约了朋友做头发……”
景秋听了这话,又见她是开车来的,故意说,“那我送你吧。”
“噢,不用,”她说,“我开车来的,你送我去拿车吧。”
景秋撑着伞,把她送到车里,又帮她指挥倒车。几分钟后,车倒了出来,她开了车窗,说,“那……再联系了!byebye!”
景秋摆了摆手,目送她开车离去。回头看看自己湿淋淋的左袖,忽然被一种荒诞感击中,不可遏制地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