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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9章 忆君心似西江水,日夜东流无歇时。

体仁阁,在太和殿广场的东侧,明永乐年间被称为文楼,嘉靖时改称文昭阁,清定鼎中原入主紫禁城之后又被改称为体仁阁。设体仁阁大学士那是乾隆年间的事了,雍正自然不知道。但是说起康熙年间的体仁阁却仍然有一段堪称天子爱才的往事。

康熙十七年,圣祖仁皇帝命设制科,以康熙十八年由皇帝亲自主持博学鸿词科的考试就在体仁阁举行。参加考试的都是硕儒,要学问渊通,文藻瑰丽,能以先代古圣先贤为踪,并要品学俱优,文词卓越。圣命在京三品以上之科道,在外无论督抚布按,都要各举所知。

康熙十八年三月的这一次博学鸿词科考试由皇帝亲自主考,亲自录取,共取中了一等二十名,二等三十名,俱入职翰林院,授为侍读、侍讲、检讨、编修等职,也有入史馆奉旨纂修明史者。

也许并非真是天子重英豪,但是毫无疑问,正是天子这一所谓的崇儒重道之心将刚刚定鼎而立足未稳的大清带上了走入未来盛世的轨道。

天气是极好的天气,阳光妩媚,照得紫禁城一片金碧辉煌之间也充满了勃勃生气。谁能有这个福气能在这庙堂之高的皇家禁地里登高远眺?就在那体仁阁的一片朱红之间有一个翡翠色的影子闪现。

体仁阁坐落于高高的崇基之上,又分上下两层,一样是象征着皇权威严的黄色琉璃瓦。一层屋檐之上托着二楼的是平座,二楼四面出廊,环平座一周以二十四根方形擎檐柱支撑到顶,柱间又以寻杖栏杆相连接。因此站在平座之上可以凭栏远眺,所见甚远。

很久没有过这种凭栏眺望的感觉了,更何况还是在这体仁阁之上遥望着太和殿广场,这真是可遇而不可求的事。前世的女子根本没有机会越过三大殿到前廷,而后世的故宫博物院体仁阁并不对外开放。

此时柳夭的心里颇不平静,甚至是有些惴惴不安。太和殿广场上空荡荡,她遥望着太和门方向,好像随时都会有人出现。跟在她身后的和露也是面上郁郁,她实在不明白,皇上怎么会允许柳夭再和允禵见面。允禵对雪诺的心思她都是亲眼目睹的,再清楚不过了。这其间曾给雍正和雪诺造成多少误会她也知道得最明白。照她的想法,最好柳夭也别再和允禵见面才是。也许此刻她心里要比柳夭还紧张。

这时候柳夭手里拿着个望远镜,这东西在她看来倒不是什么稀罕之物。但是在这三百年前的时空里,只有宫廷才有这种西洋泊来之物。它被叫做“千里眼”,倒真是形象得很了。

忽然一个深色的人影出现在了贞度门内,缓缓地向北而行。柳夭忙举起手里的“千里眼”望过去。那人穿着石青补服,前后绣行蟒各一团,步履竟似微有蹒跚,步子缓慢而沉重,使整个人看起来既机械又麻木。这不是允禵还是谁?透过“千里眼”她几乎可以看得出来他那似乎已浑浊而迷茫的眼神,目中哪还有一点桀骜之意?

说不出来为什么,柳夭心里又空又痛。这就是她亲身感受到熙朝夺嫡余波留下的震撼,更别提当年这些亲历其事的人曾经经受过的又是什么样的大喜大悲、大起大落的折磨了。胜了如何?败了又如何?悲喜起落不过是一时的水中月、镜中花,人生短短百年,过后还不都是又风平浪静?胜了的胤禛,败了的允禵,他们一样如今都是华发早生。就算是一个高高在上,一个被磨尽傲骨,终究都是要变成历史来被后人评说。

这就是允禵的一生,往事依稀再也难觅其踪,往后他还要煎熬数十年,亲眼看着他的一母同胞雍正帝走完了他的一生和他对大清帝国的驾驭,然后再看着他的儿子弘历来执掌乾坤。

他真的老了。雍正已命将允禵的儿子弘春从镇国公升为贝子,连允禵的爵位也仍留着贝子的级别。柳夭知道他一生最难以支撑的时候其实已经过去了。只愿他有一颗平常心,能多多宽慰自己,这样才能来继续他后半生的时光。

允禵越走越远,他是奉旨去养心殿的。连和露心里也未免唏嘘。那个西北归来傲对龙庭,为了一个情字又闯入永寿宫与雪诺相见的允禵再也没有了。不知雪诺若是泉下有知,今时今日又是怎么一番感慨。

柳夭看着允禵越走越远,既将要消失的影子,有一种无能为力的感觉。这就是他们之间的缘分,缘来了却太浅了,缘去了留也留不住。就好像在永无止息的轮回中终于相遇,最终却逃不脱还是要忘了彼此的结果。他已麻木而苍老,而她也倾尽全力还了心里的债,从此除了相忘于江湖,不可能再有别的结局了。一切都已结束,最后便是永生永世的再也不相见。

倾力再看一眼已经模糊的允禵的影子,他并不知远远的高处有人在对着他凭栏眺望。他留给她的始终都是侧影、后影,没有一个回顾,一直到他的影子完全消失在柳夭的视线里。柳夭握着“千里眼”的手无力滑落,面上已经是泪渍重重。并不是为了谁,只是为了一种无可奈何花落去的心头感伤罢了。

“主子,该回去了。”和露是奉雍正之命来陪着柳夭上体仁阁的,在她心里护着柳夭就是她目前唯一要做好的事。看到柳夭这么为了允禵落泪倒教她心里也怪难过的。忍不住劝慰道,“主子莫要再伤心了,皇上不会亏待了十四爷。”

“姑姑……”柳夭喉头哽咽,“回去吧。”柳夭抽出帕子将面上泪渍拭干净了。

永寿宫中,东次间内,深沉夜色中的温暖桔黄让人心里安静而祥和。除了撩拨的水声,其它什么声音也听不到。殿内正中当地放着一只极为精致讲究的大木桶,胤禛正赤身坐于其中。桶中的水并不十分地滚热,不过温热而已。水面上还飘着些零星的小朵杭菊。时值夏日,他沐浴用的兰汤是以杭菊煎煮放温了的,有明目去火、全身凉爽、两腋生风、免中暑气的功效。

一室之内隐隐有菊花的淡淡香气。胤禛闭着眼睛坐于汤中,好像在养神,水面上只裸露着他的两肩以上处,唯有一条依然乌黑的辫子垂在桶沿之外。夭夭手里握着一条绣了金色飞龙的皂巾,一边轻轻将桶中热汤撩拨在他身上一边用皂巾轻轻擦拭。两个人都不说话,看似平静的表面之下其实心里都如潮水般涌动。

胤禛感受到夭夭的手有时无意地触在他身上,但总是一触旋即离开。他慢慢睁开眼睛,正好夭夭转到他身前。她还不好意思看那在水中的他的身体,却被他一眼看到了她的样子。为防着被水弄湿了,她也只穿了妃色肚兜和松花色的夹纱裤,颈上是吊着肚兜的银链子,在灯下闪着温温的亮光。她的肚兜上绣着极鲜亮的荷花、荷叶,还有躲在荷叶下面一对交颈而眠的鸳鸯。这颜色格外适合她,衬得她无比地娇俏可爱。

怔怔地想心事,有些心不在焉。猛然看到坐于水中的胤禛不知什么时候睁开了眼睛,正目中灼热地看着她,忙站直了身子,下意识地用手掩了掩胸口处,顿时便脸红了,同时向他身后外绕过去。

这样的无语还羞和默默无言让胤禛心里既疼又怜,还带着一些忐忑不安。她有心事么?自打今日他回到永寿宫好像还没有见到过她的笑模样儿。不肯让她离开自己的视线,忽然从水中游到桶壁边沿,伸臂出来向她腰上一勾便将夭夭带至自己身前,两个人之间隔着桶壁却实际已经贴在一起。她目中闪烁躲避,他越不肯放任她逃开。

“怎么了?朕哪里让你不高兴么?”只要她肯告诉他,他一定不会让她不开心。只有她开心了他才能安心,不然他是什么事都做不了了。

柳夭慢慢抬起头,对上他的眼睛,仔细地看。这不是真的么?她不敢信,他目中分明都是对她的宠溺。这是对谁的宠溺?对那个瓜尔佳氏?还是年雪诺?如果真的是都是对着她的,那就是死又有何憾?

胤禛在水中移动身子,双臂将桶外的夭夭抱得更牢一些。他的手环在她腰后,那里是肚兜所不及的,她的背几乎都是裸露的,被他抚触之下又酥又麻,引得她身子打颤,更顾不得他湿身贴上已经将她的肚兜也染湿了。

“别这样,夭夭,跟朕说说话不好么?朕想知道你心里想什么?不然朕如何能安心?你喜朕便也跟着喜,你忧朕也一样跟着忧……只要你肯不吝一笑,朕心里便是如逢大赦。”

夭夭原本心情不好,听他这样的话心里无比甜蜜,终于淡淡一笑。何必还替别人伤感?何必还要怀疑?他现在就是她的,不是吗?只要和他在一起,就珍惜每一日每一时不好么?

看她终于笑了,胤禛心里顿感安慰,似乎连一天的政事忧劳都在她的一笑中烟消云散。他从水中站起身来,夭夭更是面上灼热,转身想逃,哪里还逃得了?仍被胤禛在身后拦腰抱了,柔声调笑道,“究竟赦不赦朕?赦不赦?”不等她回答已被胤禛抱入桶中,忍不住惊呼,身上的肚兜和夹纱裤全都湿透了。被他抱着坐下来,再也逃不开了,桶中的水却漾了出来,细细的水流在地上蜿蜒开来。

“一起洗好不好?”胤禛微喘着一边解开她湿透的衣裳随手扔在地上,两个人肌肤相亲。

“还问什么?”夭夭被他逗得咯咯直笑。忽然返身扑入他怀中抱了他的腰,好喜欢这种感觉,忍不住呢喃低语,“胤禛,我有你就足够了。”

胤禛听得动心又动情,俯身便吻了下来。难得如此狂放,两个人都抛掉了一切,眼里心里除了眼前那人便什么都没有了。唇舌相交,这样的缠绵死而无所憾。

“万岁爷,桂花乌梅汤好了。”忽然一个冰冷而清脆的声音响起,那么近那么响亮,吓得夭夭身上一颤,忙将身子沉入水中瞬间被胤禛紧紧护在怀里。这才惊颤着遁声望去,竟是玉沁,不知怎么进了殿来,站在距木桶不远处,手里捧着建漆托盘,里面是两只青花盏。

不是吧?刚才的情景,她现在的样子,竟都被这个瓜尔佳氏看到了?这么火热的场面连她自己都极受刺激而羞不可抑,居然还有旁观者?

“谁许你进来的?”雍正气得抱了夭夭怒火冲天地质问玉沁,目中甚至杀机顿现。

玉沁却没回答。不是谁,就是她自己。刚才那一声惊啼又是柳夭的咯咯笑声,还有后来的水流声,喘息声,她都在外面听得清楚。心里如同被蚁虫啃噬一般简直就要发了狂。其实连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在冲动之下随便找了这么个借口进来的,她只知道若是里面两个人再这么缠绵下去她就要疯狂了。

不想进了殿来看到的情景更让她妒忌得要发狂,原本是为了灭掉胸中的妒火,谁知道一进来更是火上浇油。殿内地上汪得全是水,还扔着柳夭贴身的肚兜和夹纱裤。而桶中的两个人对她进来的响动更是充耳不闻,眼里哪会有她这个人。他们那么忘我地痴吻在一起,互相抱着对方的身体难弃难离……

“滚!”雍正看玉沁不肯回答,怒火却渐渐收了,目中冰冷阴寒地喝道。“以后没有朕的准允,不许你再踏入东次间一步。”

玉沁没说话,慢慢转身出去了。雍正看着她的背影目光锐利如剑。

雍正六年的夏天,自打皇帝继位以来到此终于奠定了新朝气象,虽然这个时间用得稍长了些,但不管怎么说,目前雍正终于是真正能够坐拥天下、叱咤风云的大清天子了。且不说熙朝末年的夺嫡余波已没了一丝痕迹,就是他所推行的会考府、火耗归公、澄清吏治、扫除朋党等雷霆手段也都一一收得了成效。

当然做事总须用人。允祥的参赞之功自不必说了,连各直省也有一批督抚大员颇能中了雍正的意。田文镜、鄂尔泰、李卫……个个都是忠诚体国、公正廉明、实心任事的能员。

至此,连雍正自己都觉得着实欣慰了不少。其实除了一件六年来一直深埋心中的秘密之外,别的已经没有什么能危及到他手中皇权的事了。萧墙之外已是一片安定祥和,攘内必先安外,他终于有了精力来清除内廷的祸患。

永寿宫里着实是安静了好些日子了。皇帝不宿养心殿,直接就把永寿宫当成了自己的寝宫,这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东、西十二宫的妃嫔,除了被禁的皇后、齐妃,剩下的上从统摄后宫之职的熹贵妃下到低等答应、常在,没有人再敢专擅、挑事,后宫里难得的平静。永寿宫里也在静寞中渡过了雍正六年的夏日。

柳夭好像很少再见到玉沁,自打上一次那让她脸红的事被玉沁撞破后,雍正盛怒之下不许她再踏入东次间一步。从那时候起,玉沁索性干脆连前院都不怎么来了。日子好像是平静下去了,不过又觉得好像在平静中酝酿着一种危机,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暴发。

八月节一过天气日见清冷起来。去了酷暑,在永寿宫里闷的日子又久了,渐渐地重新又对紫禁城有了兴趣。

御花园里就是最让柳夭惊异的地方。原先来故宫博物院参观的时候每次总不会忘了御花园。不过那个时候的感觉是御花园相当地糟糕。说什么仿照江南园林,其实最不喜欢的就是江南园林大多比较狭小而让人觉得有压抑感。因为时空有限,所以不得不苦心加以利用。而御花园给人的感觉就是这样。经常私下以为比起太后老佛爷的颐和园差远了。

可是正相反,现在的御花园让柳夭觉得完全不同。说起来真是恍然大悟,因为没有那么多游人了嘛。还有就是少了那些散发异味的方便食品包装和冷饮包装什么的。一下子安静了许多,谁还敢公然在澄瑞亭这样的地方开设卖食物、饮品和纪念品的店铺?这才是真正的皇家园林。

最喜欢的就是古木参天的那种感觉。尤其是沿着彩色石子涌路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在明净秋空之下漫步其中。最熟的地方就是绛雪轩,因为经常看到小说里写某个女子住在这儿。

不过奇怪的是,今天御花园的气氛好像有些异常,连一个人都没看到,那些穿黄马褂的侍卫都不知道哪儿去了。远远地看到绛雪轩前琉璃花坛的东南角上站着个太监,是福顺。往常里总是福顺形影不离地随侍着皇帝,雍正在哪儿他在哪儿。今儿怎么一个人站在这儿?柳夭下意识地向花坛后面那五开间的殿宇望去,外面的抱厦里一个人都没有。

有意躲开了福顺,从花坛另一侧绕过去。福顺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走到殿前去,以防皇帝以为他在偷听。可是他更没想到,早就禁了人的御花园里竟还有个柳夭,并且已经走到绛雪轩外的楠木窗下了。

若说是机缘巧合,就是这种一瞬间的感觉。说不清楚是为什么,柳夭就是觉得这里面有文章。绛雪轩是一明四暗的五开间,明间开门,两个次间和两个梢间都是槛窗,下半部分是死的,糊着桑皮纸,上半部分是福寿万字的支窗,都略略地支了条缝。她闪身于楠木柱之后,很快便从那槛窗的缝隙里听到了声音。

就是雍正的声音。“不必再跟朕兜圈子了,朕只问你一句话,皇考的遗诏你究竟藏于何处?”声如金石,还透着阴寒,柳夭无论如何不敢想象这就是那个总与她软语温存,温柔处让她沉醉的胤禛。

半天没有声音。“说还是不说?”忽然又是雍正的声音,显然是烦躁不耐了。不知他问的人究竟是谁,听他声音里竟无一点怜惜之意。因为必定是个后宫女子,前廷里的人是不必带到御花园里来询问的。似乎他的声音透出隐隐的杀气,连柳夭都觉得寒噤噤的。

“皇上……”终于有个女子的声音,又娇又怯,显然是被他吓着了。肯这样为了他死心效命的,竟还没得到他的一点怜念。“就真的这么想把那东西从奴婢这儿拿走么?让奴婢来替皇上收着就这么不放心?”柳夭怔住了,竟是玉沁。看来她和雍正之间果然是有她所不知道的复杂因缘。而他们谈话的内容她似乎有些似懂非懂了。玉沁并不知道外面有人,接着道,“不错,康熙爷的遗诏是奴婢换的,奴婢亲手换了皇上手书的另一份。可是皇上想一想,奴婢当时是何等的身处险境,那时都肯为了皇上弃命于不顾,更何况是现在?皇上既已登极,而且如今又是天下太平,哪里还用得着那东西?还要它做什么?皇上真的就信不过奴婢么?奴婢一辈子都不会把它给别人瞧一眼。”

柳夭不由得伸手掩了口,生怕自己惊呼出声。这居然是真的,后世困扰历史学家的清史三大疑案之一的雍正继位,竟然是这样的内幕。她原来始终都不相信,现在既使听到了玉沁这么说也不敢信,他是篡位???这是真的么?胤禛真的是因篡位才能入承大统的?

里面又是好久没了声音,半晌才传来玉沁语带哽咽,几乎啼泣的零星几句话。“皇上就一点不念旧么?奴婢初入宫禁就是在御花园第一次见皇上。永和宫偶因皇上一回顾,便让奴婢心里牵念。热河行宫观莲所、金山亭,木兰围场,皇上以为奴婢都忘得了么?奴婢知道皇上心里恨奴婢,可是奴婢只是个上三旗秀女,能由得自己么?就算是心里想着皇上,能叫人都知道么?若是奴婢心里真的没有皇上也不至于后来这些年为了皇上总是夙夜犹叹。只说康熙爷驾崩那夜的事,奴婢若是心里没有皇上能做得出来么?”

玉沁已经几乎就是泣不成声。雍正沉默下来。这些往事在他心里也几乎都是如烟俱散了,不想她还都记得这么清楚。心里一时五味杂陈,渐渐生出一丝悲悯。这也是他曾经挚爱于心的人,想不到今日也迫得他如此苦苦相逼。而那一段往事里,最让他刻骨铭心般疼痛的就是他的诺儿。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我知道,在皇上心里最念着的人还是年姐姐。若不是因为如此,皇上又何必上天入地地觅了那佛阿拉氏来?还不是因为她长得像年姐姐么?”玉沁看着雍正蹙了眉没说话,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但是显然忆起往事他是绝不会忘了年雪诺的。

窗外的柳夭从刚才的震惊又转入痛极的伤感。她终究还是逃不脱这样的命运,都是因为她长得和那敦肃皇贵妃年氏一模一样。难道胤禛也是因为这个么?她怕了,几乎不敢再听了。还要听得自己伤透了心才算么?慢慢转身离去,她还要小心着躲过福顺。

沉默许久,雍正面上无喜无悲,心头也静下来。淡淡向玉沁道,“过去的事还提它做什么?万般皆是空,只有当时当下才是真。她和你的年姐姐并不是一样的人,朕也并不是因为这个。”他不再说下去,忽然探手推开槛窗向外面瞧去,外面还是空荡荡的,一个人影儿也没有。“你不明白,只有朕心里最清楚。”他望着窗外有些凋零的琉璃花坛内的浓绿,目中尽是怅然。

天色早早就昏暗下来,乌云压顶的样子好像即将有一场大雷雨。失神中猛然听到帘子外头诗云的声音,“万岁爷回宫啦”……是他回来了。柳夭竟有些慌乱地抛下手里的犀角梳站起身来。转身迎上几步,帘子已经被挑起来,几个宫女簇拥着身着明黄吉服的雍正走进来。殿内昏暗,他身上的衣裳格外显眼。

宫女们忙着服侍换衣裳,又是净手、拿手巾把,雍正任由着她们服侍,一边问道,“怎么还不掌灯?”听一声吩咐早就有人应声儿去了,不大会儿功夫殿内亮如白昼。衣裳也换好了,宫女们鱼贯而退,殿内只剩下他和柳夭两个人。

见柳夭还立在当地未动,才发觉刚才她并没有说话,也没像往日里亲手服侍他更衣。胤禛随手将垂于胸前的辫子甩到身后,一身轻松地走到夭夭近前,就着灯仔细瞧她,柔声问道,“怎么?身子不舒服么?是不是……”他微微一笑便想来挽她的腰。不料夭夭闪身一躲。此刻她心里也矛盾得很,明知道不该面上带出来,若是他知道她听到了他和玉沁的谈话,也许对于她来说马上就是滔天大祸,他毕竟是那个冷面无情的雍正帝啊。可是此刻她心里也如同翻江蹈海,她早就把他当成了自己心里唯一的那个人,生命中的那个人,可是他呢?把她当成别人的影子?他曾和别人在这殿内如胶似漆,而此刻后殿里还住着他曾经的心头挚爱。想到这些她就胸口隐隐作痛,无法忍受。他也曾经为了她们倾尽心头悲辛喜怒?也曾经和她们每一个人山盟海誓?如果这些真的都已经过去了,那她也可以忘掉,用时间去忘掉。可是并不是那样,他瞒着她与玉沁私会,不是一次了。而玉沁亲口说过,他是忘不了敦肃皇贵妃年氏的,他也并没有否认。

胤禛慢慢蹙了眉,殿内沉静得可怕。他转身踱开几步,有意拉远和她之间的距离,再一次又回身来看着她,那样一双冷峻的眼睛,她从来没想到过他也会这么看着她。渐渐地感受到一种压力,试图打破殿内的安静,忽然脱口道,“请皇上准我出宫。”

天啊,她说了什么?这是她心里负气的想法,可是她并没有真的决定就要离开他。她舍得吗?转而思绪又淡泊,也许可以吧。强似于纠缠在他的过去里。但是她这话并没有缓解压力,反倒更见沉重。胤禛还是没说话,完全地静止下来了。

过了片刻,他步履沉缓地一步一步向她走来。柳夭倔强地转过头去,就是不肯看他。她要他,就要完完全全地拥有。否则宁愿放弃也不会守着他残缺的心自己欺骗自己。而他却执意地追索她的目光。

当他的身子刚刚挨近的时候,忽然“咔嚓”一声巨响传来,吓得柳夭身子一颤、面色煞白。外面打雷了,紧接着又是几声巨响,殿内的气氛也跟着更阴沉起来。

“为什么?你告诉朕,究竟是为什么?”胤禛终于说话了,衬着外面的响雷他的声音幽远而阴恻。“只要你说明白,朕一定放你走。”

夭夭猛然回头来也目中满是恨意,“真要我说明白吗?还是彼此留些面子得好。”她心里何尝不是又气又痛,怎么偏偏他就可以这么理不直却气又壮呢?若是换了别人可能不会像她这样一定立意挑明,可是她就是那等眼里不揉砂子的人。

“朕不明白,你就是要朕死,也总要有个罪名吧?”胤禛的语气渐渐有些缓和下来,他负手而立地打量着她。

事已至此,就是想收也收不住了。干脆昂然直视道,“皇上何必还自欺欺人?不是心里都明白么?你心里一直记挂的都是敦肃皇贵妃年氏,年雪诺。恐怕肯眷顾我也是因为我和她长得一样吧?我早就说过了,我不是她,若是你还想把我当作她的影子,恐怕找错了人。”

她一席话说完,胤禛转身垂目,什么都没说,也不再盯着她瞧了。殿内又安静下来,他好像在努力思索什么。看来她是说中了他的心事,果然又被她猜中了。只是她又该何去何从呢?心里怎么这么痛?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为什么你不肯让我回交晖园去?也免得我在这永寿宫里与你朝夕相对,还看着你心里记挂着别人。我这一去,你也不必再掖着藏着背着我去见什么人了。”夭夭有些伤感起来。

就在她说这话的档儿,胤禛已经同时转身过来,还是看不出来他心里在想什么,他是那个城府深沉,洞悉人心的雍正帝啊。

“交晖园?”他像是在喃喃自语,好像这是个非常值得玩味的词。

“我要完整的,如果与别人分享,我宁愿什么也不要。还是让我出宫去吧。”夭夭转身向床榻走去,忽然又站住了,她来无牵挂,去也无牵挂,有什么东西是真正属于她的呢?

胤禛也慢慢向殿外走去。她听到他在外面吩咐,“把养心殿后面的正殿收拾出来,明天送佛阿拉氏过去。”不知他去了哪里,夭夭转身时已是泪划过面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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