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189年,东汉末年宫廷里最为动荡的一年。
这年的四月,汉灵帝病死,少帝即位,大将军何进与宦官争权,互相残杀,董卓趁机带兵进了京城洛阳,废少帝,立献帝,自封为相国,专制朝政,诛杀异己,纵兵掳掠,残害百姓,搞得京城洛阳人心惶惶。
距离洛阳东南一百多里,有一座小小的庄院,隐藏在茂密的山林之中,相比外面喧嚣的乱世,这里显得尤为安详、宁静。
时值深秋,层林尽染。
夕阳掠过山峦,暖暖地照在林巅,寒意尚未袭人。
“婉儿——婉儿——”
突然,林中传出两声清脆的娇呼,打破了傍晚时分这偏僻乡野间的寂静。语音未绝,一个年纪大约八九岁的少女从林中跑了出来,身上穿着一件绿绮薄袄,头上绾着两个发髻,青丝垂髫,手里拿着一束新采的野菊花,沿着崎岖的小路一边跑一边格格地轻笑。她很快跑到路边一块大石头后面,躲了起来,左手抚摸着胸口,娇喘吁吁,右手中那束盛开的野菊花把她白里透红的小脸蛋儿映衬得分外娇艳。
这位绿衣少女躲在大石头后面,忍不住又探出小脑袋,睁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朝林中张望。不一会儿,林中又匆匆跑出了一位十来岁的身穿黄绮薄袄的少女,手里也拿着一束野菊花。出了树林,她停住脚步站在那里四处张望,端庄妩媚的脸上略显焦急。绿衣少女见状,赶紧缩回脑袋,左手捂住樱桃小嘴,躲在大石头后面吃吃地笑了起来。
黄衣少女一边继续张望,一边慢慢地走了过来,嘴里焦急地喊着:“婉儿,快出来,爹爹说过的,不要跑得太远!”见没有回应,她美目一转,抿起樱唇莞尔一笑,突然喊道:“婉儿,别躲了,我看见你了,快出来吧!”
“糟糕,”躲在大石头后面的绿衣少女撅起小嘴,轻声嘟哝了一句,“这么快就被姐姐发现了。”听见黄衣少女越走越近,她赶紧弯着腰,一边不停地回头张望,一边朝山坡下一片齐腰深的草丛躲去。突然,她的脚下被草丛中什么东西绊了一下,口中“哎呀——”一声惊呼,侧身跌倒在草丛中。
黄衣少女赶忙循着声音跑了过来,看见绿衣少女正坐在草丛中,右手揉着纤嫩的左肩,撇着小嘴,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她连忙在绿衣少女身边蹲下,将手中的野菊花扔在一边,扶着她的肩头,嗔怪地说:“叫你不要乱跑,这下可好,摔疼了吧!”一边说一边心疼地帮她揉着左肩。
过了一会儿,绿衣少女在黄衣少女的搀扶下站了起来,她有点气恼地说:“什么鬼东西?害我摔了一跤!”说完,朝刚才绊倒自己的地方走了两步,想看个究竟,蓦然发现草丛中伸着一条人腿,她“啊”的一声惊叫,转身扑到黄衣少女的怀里,颤抖着说:“一个死人……”
黄衣少女听她这么说,一下子也吓得脸色煞白,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慢慢缓过神来,轻手轻脚地走上前,果然发现草丛中仰面躺着一个三十多岁的中年男子,中等偏矮的身材,衣衫破旧,脸上满是污渍,手边扔着一把带着鞘的剑,脑袋边还有一块面盆大小的石头,半边粘着新鲜的泥土,应该是刚从山坡上滚落下来的。她仔细看了看,见那男子脸上还有血色,不像是死人,心想,这人应该是从山坡上失足摔下来的。她犹豫了一会儿,壮着胆子走过去,弯下腰,小心翼翼地伸出两枚葱指,在那人的鼻下试了一下,果然尚有鼻息。她赶紧走回绿衣少女的身边,说:“婉儿别怕,这人没死,只是晕过去了,应该是从山坡上摔下来的。我在这儿守着,你快回去喊爹爹来。”
绿衣少女应了一声,飞快地顺着小路向庄中跑去,不大一会儿,她领着三个人急匆匆地赶了过来。为首的是一个年近五旬、衣着华贵的老者,脸庞瘦削,精神矍铄,身后是两个身强力壮的家奴。老者来到昏死在草丛中的那位中年男子旁边,凑过去仔细端详了一下,脸上露出了惊异的神色。他略微迟疑了一下,回头对身后的两个家奴说:“快!你们两个赶快把这个人抬回庄内!”两个家奴知道主人心善,乐于扶危济困,因此不敢怠慢,走过来抬起了那个男子,老者捡起丢在地上的宝剑,一行五人迅速地返回庄内。
进了院子,老者吩咐两个家奴将男子安放在东边一间厢房的卧榻上,然后从怀中掏出两串铜钱,分给两个家奴,正色道:“你们下去吧,记住,此事切不可对外人说起!”两个家奴捧着钱,弯下腰,恭恭敬敬地说:“谢谢老爷,您放心,我们绝不会说出半个字!”说完,转身退出了房间,还顺手把门轻轻地带上了。
老者转过身,对两位少女说:“靓儿,婉儿,你们去打些热水,给这个人洗一下脸。”
“爹,这人身上好臭啊!你让王婆婆、李婆婆她们给她洗好了,干嘛要让我们给他洗?”绿衣少女皱起眉头,撅着小嘴,不满地说。
“婉儿,”老者假装生气地瞪了她一眼,“听爹的话,不要耍小孩子脾气!那两个老婆子嘴碎,我怕她们出去乱说,你们就辛苦一下吧。”
婉儿嘟着嘴,很不情愿地出去了,过了一会儿,她用铜盆端着半盆温水走了进来,嘴巴仍然撅着。
老者微微笑了笑,扭过头对黄衣少女说:“靓儿,我去让厨房做些肉羹,等会儿你过去端来。”说完,他出了门,到后院的厨房去了,婉儿冲着他的背影吐了一下舌头,做了个鬼脸,又把门轻轻地掩上了。
叫靓儿的黄衣少女拿来一条白色手巾,浸在盆里的温水中,再捞起来拧干,拿在手中。她仔细打量了一下卧榻上躺着的仍在昏迷中的中年男子,见他皮肤偏黑,一副国字型脸,高颧骨,大鼻孔,厚嘴唇,两道眉毛又短又粗,几乎挤到了一起,整个面孔流露出一股不知是豪迈之色还是暴戾之气。她心中不免有些好奇,这个人究竟是谁?爹爹为什么不让家里的奴婢来照顾他,怕她们出去乱说呢?
她带着满脑子的疑惑俯下身,小心地擦拭着男子脸上的污垢,婉儿在一旁瞧着。
盆里的清水很快变成了黑色。
男子额头左侧有块黑乎乎的东西,靓儿擦了几遍也没有擦干净,不禁微微皱起了眉头。
婉儿看在眼里,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起来。“姐姐,你擦得也太温柔了吧!来,我来帮你!”她一边说,一边抢过靓儿手中的手巾,擦拭起来,擦了两次,那块黑乎乎的东西还是没有擦掉。她小脸上有点儿挂不住了,涨得通红,下手就不由地重了起来,仿佛面前躺着的不是一个昏迷中的人,而是一头不怕开水烫的死猪。
她使出吃奶的力气,狠狠地擦了一下,中年男子在深度昏迷中,被额头上钻心的疼痛惊醒了,他突然伸出右手抓住了婉儿纤嫩的小手腕,双眼暴睁,口中大叫:“什么人?休想害我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