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风呼啸，这天又暗了下来，阴沉得几乎不可视物。教学楼内的白炽灯，苍白幽冷。
黎小东从作业堆里抬起眼来，眨眨有些酸涩的眼，墙上的挂钟已然走到固定的时刻。他刚站起身来，班主任便叫住他，少不了的苦口婆心与关怀。然而对于他每日提早离校的举动也是无可奈何。
狂风过境，路人纷纷裹紧了大衣佝偻着走得飞速。
他跳上通往小妹学校的公交，右手暗暗摸向裤兜，看看是否够两人回来的车费。其实也不贵，总共不过三块，只是小妹生日就要到了。
“嗨，没想到竟能在这里遇见你。”女子调笑的声音传入他耳中，娇笑道：“咱俩真是有缘。对吧？”
他循着声音望向她，看清对方含笑的桃花美眸中有着肆虐，黎小东转过身，装作没看到他。若有若无的清香却一直萦绕在鼻尖。
小妹从不用香水，他也喜欢那样干净的味道。微微皱了眉头，迎着打开的窗户深吸一口气后，他微微往前挪了挪，让自己远离她。
正此时，前方红灯渐近，车逐渐减了速，却也不得不扶紧把手随着慢慢晃动。腰上突然一紧，他下意识低头，就看到一双白皙纤长的手臂搂紧了他，黑白色的蔻丹，特别明显。先前所闻的清香原是桂花香，香到刺鼻。
“放开！”他冷声低语，脸上有了怒色，却不敢大声斥责，怕引来他人的围观。
“不放不放，我死都不放！”她紧紧贴向他，满足的闭上眼，将脸颊贴在他的后背，温热的触感，如同脑海中过了千万次的那般温暖。
他单身扶着把手，右手用力去掰开她紧握的手，她却勒得更紧，他便越用力！她纤细的手，也不知哪来的那么大的力量，仿若铁钳，死死环住他不放。
“放开！”
“我就不放！有本事你叫啊！”她笑得得意，温热的气息吐在他的后背，莫名的觉得异样。是了，这是十六七岁的少女，玲珑有致，不同于自家小妹。想到此，他便越发恼火，一抹红晕悄悄爬上他板得正正的俊脸。下意识的便脱口而出：“女流氓！”
“我就流氓了……”她将唇覆上他的后背，白色外套上瞬间留下一口红印子，艳丽得一目了然。
“你做什么了？”
“没什么。”她呵呵笑着，将手环得越发紧，暧昧道：“这是我爱的烙印。你不可以洗掉。”
“林雪儿，我就没见过你这么厚脸皮的女生！”黎小东咬牙切齿的出声，不再掰她的手，一个女孩子有这么大的力气，出乎他意料不说，对方已然被他弄得通红的手，也让他心中有些许愧疚。然而，林雪儿压根儿没在意，她瞬间松了手，欣喜的歪头看他：“你记得我了？”
红灯过，车加速行驶起来，林雪儿的身子，瞬间便往后倒。下意识的就去扶他，又是一招章鱼扒身。黎小东的后背便明显暴露出来。
后座传来窃窃私语声：“现在的年轻人真是奔放。”
“你刚没看到？女的主动了去。”
“哎哟哟……”
“哎哟哟！我说耳根子怎么瞬间火烧火燎的！”刚站稳的林雪儿，仰着头接过对方的话茬，“原来是鸡婆太多啊！”
“你……”
“嘘……”
显然，对方此时不再支声，林雪儿也已扑捉到对方，正是低头坐着的大妈级别的妇女，她便笑得越发张扬起来，任凭黎小东如何拉她的手让她不再计较，讥讽道：“我说呢，原来是两只还未疯狂就已老去的鸡母啊！”
车内之人静悄悄的，冷眼旁观着一场口水战，正此时到达了一个站点，黎小东便拖着林雪儿下了车，后方也才有了私语，对他们指指点点，林雪儿一个破口大骂：“孬孙！有本事儿下来说啊！”
“呸！”她对着绝尘而去的公共汽车碎了一口，转身发现黎小东已经走远，小跑着跟上，“哎，黎小东！下一站才是C校啊！”
“……”
“喂，黎小东，你不理我我就脱了！”她飞奔到他面前，死死逮住他，赖皮的蹲下身子不让他走。
“神经病啊你！”黎小东终于忍无可忍，破口大骂：“你那么漂亮的脸，妈的是用来丢人的么！你不害臊吗！！”
她拉着他的手，愣神在原地，黎小东以为，是因为自己说的话重了，正要开口，她便抬起头来，傻傻的问他：“你说我……漂亮……”
“……”神逻辑，他扭头望天，眼看又要有风雪来临了。
“你说我……漂亮……”林雪儿却如同沉溺在这句话里，久久，异常兴奋的高呼出声：“你终于知道我漂亮了啊！哈哈哈哈！”
“有病！”他冷声中肯的评价。
寒风吹得衣袂烈烈作响，她就那样拉着他，蹲在地上大笑不止，笑着笑着，将脸附在他的手背上抽泣起来。他这才发现，地上的女孩儿，娇小得如同那天那只黑猫，耸着肩压抑着哭声。而他的手，早已湿漉漉的，成了她免费的手绢。
他在裤兜里掏了好久，终于找出一张皱皱巴巴的纸巾，嫌恶的递给她，并且声明：“恶心死了！我可没欺负你！”
“你懂什么啊！”她擦干泪站起来，破涕为笑道：“我这是高兴！”
“你本来就不丑！至于吗？”他皱眉，突然想到小妹不喜欢自己老是皱眉，于是面无表情的道：“真是莫名其妙。”
“非常至于，因为是你说的漂亮。”她顺势挽过他的手肘，开心道：“走啦，接妹妹下课咯！”
“那是我妹！”他挣脱着她：“放开！章鱼妹！”
“让我放开也可以，和我交往吧！”她脸上泪痕未干，眸中尚有水雾，却突然安静下来，认认真真的望向他黑夜般暗沉的眼眸深处。
“那个……你……”他迟疑片刻，也认真看着她，确切的说，是看着她的脸，真诚道：“你……妆花了……”
她愣了一秒，又愣了一秒，大叫一声跑远。
如果我爱你，而你也正巧爱我，你的妆花了，我会轻柔的为你擦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