征战归来,楚王上表天子,极力称赞我的能力和才华。二十郎当岁、黑不溜秋的万溪谷便被天子封为上将军,这是大周开国以来未曾有过的事情。当我满心欢喜地到亥王府找姬红报喜时,姬红却不愿见我,只派下人告诉我:“万将军,公主让我转告您,一场以诡诈和武力摧残了道义的战争,让公主在失去了您们共同信仰的同时,失去了丈夫、儿子和爱人,她要为徐偃王、儿子和易恒守孝三年,将军您自便吧。”
“我不就是易恒吗?”
“公主说,易恒十年前就死了,您是威名赫赫的万溪谷将军。”
其实,姬红对我这样的态度在我的预料之中,毕竟,十年了,有多少事情和感情都早已改变;毕竟,我如今是面目皆非的万溪谷而不是她可以呼来唤去的易恒;毕竟,是我参与的战争使她失去了相伴十年的丈夫和孩子;毕竟,不管是否完美、被众人所称道的仁义之邦毁在了我的手中;毕竟,眼前的春光明媚转眼间成了血风腥雨,一夜之间发生了如此的颠覆,谁能解其哀、顺其变呢?
我默默地朝来人拱了拱手,转身离去了。十年的隔阂,竟造成了她如此深的积怨,唉,我与她分别太久了,如果朝夕相处,岂会有这种生分?我在回去的路上,心中默默念起了《道德经》第六十四章的内容:其安易持,其未兆易谋,其脆易泮,其微易散。为之于未有,治之于未乱。合抱之木,生于毫末,九层之台,起于累土,千里之行,始于足下。为者败之,执者失之,是以圣人,无为故无败,无执故无失。民之从事,常于几成而败之,慎终如始,则无败事。是以圣人欲不欲,不贵难得之货,学不学,复众人之所过,以辅万物之自然,而不敢为。
此后,我多次找寻机会想对她当面解释,姬红都不愿见我,一年之后,她竟郁郁而终。周王室遵照她的遗愿,把她单独葬在一片桑园之中。她的下人在她死后转给我一捆信笺,说是她与易恒因一曲《采桑》而相识相恋,那是她此生中唯一的真爱,如果你是易恒,她不知道你为什么会变成这种模样。在她的心中,易恒是对她呵护有加的爱人,而不是你这个可以决定她生死荣辱的将军,她愿永生在桑林中守护她的爱恋,把《采桑》唱到地老天荒。
我潸然泪下,在她的下人的指引下,一口气跑到她的墓前长哭不起:公主,不值得,你为什么要爱上我这个不祥之人?短暂的快乐之后,我只是让你承载了更多的痛苦和不幸,给你带来了无穷的伤害和忧伤。我连真心爱我的人都守护不了,还谈什么真理和道义?是我害了你,我要用我剩下的所有时光来为你守墓和谢罪,陪伴你的灵魂……哀痛之后,我把赤心剑挂到她的墓碑上准备转身离去。墓碑?她竟然有御赐的碑文!有封号,云安公主!碑文简单地记述着她的事迹,竟是她大义灭亲,诛杀反王徐偃父子,且因被徐偃王囚禁而早衰死亡。我渐渐从悲情中清醒过来,什么是真什么是假、什么是永恒的真理和欺天的谎话?历史有几分是真实的,追崇又有几多客观的成分……单纯天真被禁锢在一个个五指山下,只有认了某个宗、归了某个教,才能踏平坎坷成大道。我守着这份天真与之灰飞烟灭吗?
这时,赤心剑自动出鞘,“呛”地一声扎进地里半尺,我重新拿起赤心剑,归剑入鞘,把剑重新挎在腰间,低头沉思着一步步离开了那片沃若的桑园。
朝堂之上,周天子终日沉溺于四处游玩,而不知时下夷戎四起,江河更道,天灾人祸搞得民不聊生,诸侯也乘着各种征讨的机会纷纷强大起来,长此下去,天下事将不可为。我决定联合几个将军和大夫上书周天子,劝天子自励,我把《道德经》第六十三章的内容写在了前面:前圣有言:为无为,事无事,味无味,大小多少,报怨以德,图难于其易,为大于其细。天下难事,必作于易,天下大事,必作于细。是以圣人终不为大,故能成其大。夫轻诺必寡信,多易必多难,是以圣人犹难之,故终无难矣……
谁知,一帮臣子每天来朝圣,连续一个月竟未能见到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