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的变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雨漩说不清楚。
晚饭时间，等放学后最拥挤的一段时间过后，雨漩才开始收拾书包。
高中二年级的书本大大小小有十几本，雨漩整理得很慢也很认真，同样大小的教材先被摞成一叠，小心地在桌上拍打整齐，再轻轻地放进书包，雨漩所有的书没有流行的那些花里胡哨的塑料壳，但是无一列外都像新的一样，连一个小小的卷角都没有，从大到小，井井有条。雨漩的书包是帆布的，显得颇为老旧，有些地方洗的发白，但上面却没有丝毫的褶皱和污秽。
离放学已经有了一段时间，教室门口还簇着五六个女生，正在叽叽喳喳讨论着什么，时不时传出几阵银铃般的欢笑。
忽然那群女生中有人从窗口探出头来，“雨漩，今天是我生日，和大家一起去吃个饭吧~”
雨漩扭过头去，班上的一个女生正趴在窗台上，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意，看着自己。
“不了，谢谢。”雨漩把头扭了回来。
女生似乎没想到会被这么干脆地拒绝，愣了一下，才发现自己讨了个没趣，只得悻悻地离开了窗台。
“不去就不去嘛，摆什么架子。”女生似乎有些生气地对外面的同伴说着，声音放大似乎有意让谁听到一样。
“哈哈，你不知道吧，人家是单亲家庭长大的，内向呢。”马上有人接茬，带着几分幸灾乐祸。
“啊？！”惊呼声四起。
“不是吧，怎么回事啊？”
“我也不是很清楚，听学校里的老师说她爸爸是被车撞死的，死了都好多年了，她一直和她妈住在一起，也怪可怜的。还有……”说着声音忽然压低了许多，“那个雨漩精神好像有点问题诶，你们看到每天放学都在校门口接她的那个女的了么？对，就是那个，那就是她妈！你们想想，正常人谁会上高中了还让妈来接自己放学啊……”
“吁！别说了，真受不了……”
“嘘！小点声，别人家听到……”
雨漩听着窗外的谈论，面无表情，好像外面正在讨论的主人公不是她。手中的动作也丝毫没有停顿，像是一台一丝不苟的机器。
五分钟后，雨漩终于把书本整理完毕。起立，背上书包，推开教室的门走了出去，转身，把门锁上，用力拉了下，又推了一把，确认已经锁好，这才往校门口的方向走去。
这时候已经看不到几个人，学生对于放学后的时光总是异常珍惜，刚才在门口的那一小群人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了。
校园里充满了安静，只有树叶被微风拂过发出轻轻的沙沙声。
雨漩喜欢这个时候的校园，
到校门口的路不长，雨漩很快就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女人正一脸焦急地对门内张望。
雨漩不感到丝毫意外，尽管从家到学校的路不长，但从雨漩小学一年级起，每到放学的时候，这个女人总会准时出现在校门口，以前是，现在也是。
女子也看到了雨漩，眼中的焦急逐渐转为如释重负的情绪。
“今天怎么晚了这么久？”不等雨漩走近，女子就迫不及待地问道，带着一丝嗔怪。
“老师拖堂了。”雨漩简短地解释了一下，淡淡的语气一如刚才拒绝那个女生一般。不是她摆架子，而是真的没有多余的话想说。
女子没有再多问，伸出手去轻轻地拉住雨漩，眼中尽是慈爱的温柔之色。
雨漩没有抗拒，很自然地握紧了那只有些粗糙的手，收了收肩上的书包带，俩人一起走向那条她们已经走了无数次的路。
时间已是秋分，地上零零碎碎有几片发黄的落叶，雨漩和女子并肩走着，看上去比女子还要高上半个头，梳着长长的马尾，清秀而精致的五官，身型有些瘦弱，身上穿着白蓝相间的校服，尽管步伐沉稳，却也掩盖不住青春期女孩特有的活力。
相比女子的头发有些凌乱，眼角有着几道深深的鱼尾纹，实际年龄应该比看上去要小上很多，虽然步履有些蹒跚，但脸上始终洋溢着微笑，似乎牵着身边那个女孩的手就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事情。
“妈……”不知走了多久，雨漩突然开口了，突兀的声音打破了二人之间的宁静。
“怎么啦，小漩？”女子转过头看着她，有些疑惑，但依旧带着笑容。
“我想……报考外地的大学。”雨漩犹豫了一会，声音似乎有些底气不足。
“啊？！”
女人突然站定，像是听到了什么惊天的噩耗，脸上的慈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莫大的惊恐，拉住雨漩的手瞬间攥紧。
“不行！绝对不行！”语调中充满了尖利。
雨漩沉默，其实从她刚开始冒出这个想法，就已经预料到了结局。
女人一脸紧张地盯着雨漩，女儿只是把头埋低不说话。气氛瞬间变得尴尬而微妙。
过了许久，女人似乎也觉得自己的反应有些过分，攥住雨漩的手轻轻放松，语调也渐渐柔和了下来。
“告诉妈妈，你为什么想去外地呢？”
“……”
“小漩啊，不是妈妈不让你去，你看，现在外面多危险啊，到处都有坏人，你一个女孩子，到外面去读书，万一出点什么事，妈妈又不在你身边……”
雨漩还是低着头，松开了握住女人的手，独自往前走去。
身后女人露出类似于恨铁不成钢的表情，但还是快步跟了上来，嘴中还在喋喋不休地唠叨着：“本地的大学多好啊，环境又好，你又熟悉，到时候我们在学校周围租一间房子，我和你还有你张叔叔都住过去……”
女人似乎沉浸在自己美好的幻想之中。可雨漩一句都不想听，她抬头看着天空，一片蔚蓝倒映在她的眼中，几只鸟儿悠闲的飞过。
这个世界多美啊，不会有那么多坏人的。雨漩脸上露出轻轻地微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