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小翠回到李府,有种怪怪的感觉。她若是不易容,回到李府,那也是一房太太啊,有自己的宅院,有丫头婆子服侍,永远不要考虑生活的问题,只要把大丫带大就行!
而事实上,小翠现在在李府里三太太那边洗衣服扫地,做的是李府最下等的事。各房的丫头,比她的地位都高,她所活动的范围,还受着限制,比如李府花园,没有容许是不能进去的。诸如此内,还有许多,三太太的房间不许进,没有准许,不许去各房走动。
所有这些,小翠早有了思想准备。她不是不能吃苦的人。然而见大丫的面,还是很少。
每当大丫偶尔窜过来一会子,她也只能见一面,大丫便瞬间消失在她的视野里,走进三太太房间。有一回,三太太的丫头春燕告诉三太太,这个洗衣服的女人有些反常,每当大丫经过,她都什么也不做,看着大丫楞楞地的样子。
“她呀,也实在艰苦,以前她也有个孩子,后来失踪了,按她的描述,跟大丫差不多大,随她去吧,看大丫,大丫又不会少什么,看就看呗!”三太太道。
“太太,你别说,她的眼睛,还挺像大丫的!”春燕笑道。
“说什么呢,这样的话被人听去,仔细你的皮。”三太太故作怒道。
春燕伸了下舌头,悄悄道:“太太,您说这大丫究竟是谁呀,全府从老太太起,关照她的程度,甚至都超过了小姐,为什么呀?”
“为什么呀!”三太太拿起手中的纸扇,一下一下敲着春燕:“来,我告诉你为什么!”
“太太我错了,我不该问,太太您别打了!”春燕笑着躲开。
三太太与房里丫头闹惯了,李进有时候都说三太太,说她没尊没卑地胡闹。
“我尊吗,我怎么没感觉?我要是尊的话,那两位姨娘还是丫头的时候,怎么还敢背着我跟你上床呢!”
李进被三太太逼到死角,无话可说,便耍赖地在三太太脸上狠狠亲了一下:“你看,我亲你都比她们重呢!”
李进趁着三太太举起扇子的功夫,早已逃之夭夭。
三太太不论与李进还是姨娘,抑或是丫头,都相处的很融洽。这一点,比别的房里要和谐多了。
三太太有时也让人去找大丫来说话,她就站在院子里,逗着鸟儿,偶尔也会指派小翠过来问个话什么的。每当此时,小翠就会拿眼偷看大丫,常常走神。
大丫长得真正像自己。小翠不用照镜子,就看大丫的模样与林亚兰的模样,说她两是母女那是绝对不容怀疑的,太像了!
先前,大丫看着小翠的眼神还有些怕。她问三太太,这个女人看人的眼神怎么这么怪。三太太便告诉她同样编好的话。后来,大丫便走到小翠面前。
“你为什么不看好你的女儿呢,是不是被拐子拐去啦?”
小翠见大丫过来,还激动不已,见大丫这么说,心忽然很痛。她很尴尬,她摇摇头。大丫接下来的一句话,让小翠崩溃了。
“不是拐子拐去,那你是不是嫌弃她是个女儿,你抛弃她啦?”
小翠的眼泪,哗地下来。大丫说的没错,难道不是她抛弃的么?虽然在那个小村子,她经常假扮讨饭的上门看她,可是在大丫的成长过程中,她的母爱在哪里?她只能眼睁睁看着青莲代替她了!她亲耳听着大丫叫着青莲娘,心如刀搅般地痛。她恨不能冲上去,告诉她一切,告诉她自己的无奈,告诉她她的心里有多么爱她!
在无数个失眠之夜,她都用一句话来安慰自己:爱她,就别打扰她!但是,她无法不想她,她无法忍住不想自己的女儿。这也是庵里没有给她剃度的缘故。她的尘缘未了。要不是她捐出她仅有的皇上赐她的玉镯,住持早把她赶走了。
“大丫,快过来,瞧你,把人家问哭了吧!”三太太拉过大丫,对小翠道:“真没出息,小孩子无心的话,也能把你逗哭?!你还想不想干了?不想干,就滚蛋!哭哭啼啼的,像什么话?”
三太太严厉的话,无疑是在警告小翠,若是再不控制自己的感情,怕她的身份会败露。毕竟李府里所结交的能人异士不在少数,她怕小翠的易容被人看穿。
小翠听三太太这么说,忙擦了眼泪,赔笑道:“对不起太太,我错了,我干活去!”
小翠急匆匆过去,把洗好的衣服凉起来,退出去了!
小翠进李府,就如同蒲公英飘落在水面上,不会有任何波澜。甚至李进,都没有关心过一下。一个下人而已,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李府隔三差五地进人,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如今李府在京城各个门面,生意很好,收入颇丰,小姐太太的丫头,也渐渐多了起来。
这也有下人里头,跟主子走的近的,塞一两个自己的亲朋好友家的孩子,不足为怪!
就是因为李府的人进的越来越多,所以这里那里的一些琐碎小事才多,今天这个跟那个拌嘴,明天那个主子又找来大吵一架、体罚奴才,实在是乱糟糟。偏逢这个时候大太太又旧病复发,老太太见实在不像话,坐镇处罚了一些有体面的奴才,才使得这些人收敛了不少。
老太太找来大老爷二老爷三老爷商量,看谁能辅佐大太太一阵子。这事自然就安到了二太太的头上。二太太也没放在心上,心想这有什么呀,不就是府里的一些杂碎琐事吗。
起先的半个月还好,但是渐渐地,二太太就失去了耐心。任由杨嬷嬷去主事。
一日,老太太心情不错,三太太道:“今日大太阳,老太太这么高兴,不如我陪您老逛园子去!”
“嗯,好!今天就去园子里逛逛,牡丹,你让小丫头去传大太太,别老闷在家里,也该出来逛逛,对她的病没坏处。对了,若二太太不忙,让她也过来!”牡丹答应着去了,大太太很快领着丫头过来。牡丹又顺道去找二太太。
“二太太,老太太今个高兴,要去逛园子,老太太问您,可去?大太太三太太都去呢!”
“我没那福,哪有那个闲功夫呦!你没看到,这一个个的,像个催命鬼似的,一点小事,都要来回!没有她们,我怕是多活几年呢!”二太太指着台阶下面的那几个媳妇,对牡丹道。
“这全府上下,谁不知道二太太的辛苦?!您老这也是才接手,不像大太太人头熟,哪个干什么,能力如何,哪里有什么要办的事,哪样东西在哪里,清清楚楚。老太太前天还说,这管理府里的事,幸好有二太太,才理上头绪呢,若是换了个人,怕不知乱成什么样呢!”
“牡丹,你这个丫头,小嘴儿还真甜,我被你这么一说,心情忽然间大好了!”二太太说着话,手一指牡丹笑道:“我呸,你少来哄我,你以为我是三岁小孩啦!要不是看在你服侍老太太精心的份儿上,我早拿鞋底子抽你的嘴了!”
牡丹忙笑着去了。
老太太带着大太太三太太,还有平儿大丫,以及小宝还有大女儿家的十一岁的儿子许霆,向院子里走来,婆子媳妇们正在打扫园子,园子里的几位小姐早已迎出来,接着老太太,一大帮人热热闹闹地。
在走到侍立一旁的小翠跟前,三太太停下来。
“咦,你怎么在这里?你不去洗衣服你也跑这里逛来啦?!”
小翠站在那里低着头,也没回话,她知道有人会回话的。
“回三太太,她是临时被抽来顶班的!”园里领头的一个婆子道:“来旺家的家里有事,跟我也请了假的!”
“噢,是这样啊!”一行人又往前走,并没把这当回事。
“这园里的枯草,怎么不安排人把它除去?”老太太眉头皱了皱。
“这是李源家的负责,我一进来就没看到她人,她人呢?”大太太问那个管事的婆子。
“她也请了假,说家里小孩今天过生日!”
“过生日也要请假?府里什么时候改的规矩?”老太太很不满地看了大太太一眼。
大太太哑口无言,她没有辩解,而是默默地跟着老太太。
逛了一上午,吃完饭,等把老太太送到住处,众人散去,大太太才道:“我在时,没有这个规矩的,恐怕是二太太也不知这个事呢,都是下面人乱套了。况且,怎么请假人这么多?这三太太房里的人,也被用来顶替,难道园里没人了不成?咱府上近来进了不少人,应该大伙儿清闲才是,怎么像人手不够似的!”
老太太叹气道:“这二太太也是刚接手,怕是手忙脚乱也未可知。我也糊涂,错怪你了!”
“老太太怎么能这么说?我在任时,没有关照到也是有的!我这身体现在没事了,我想。”
“你想什么,好好保养身子才是!”老太太道。
“哎,知道了老太太!”大太太答应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