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说我手上端着的,名唤孟婆汤。
我本姓陈,世代从商。
抑商重农的时代唷,便注定了我的身世卑微。打小有姓无名,及笄翌年便入了孟府,人称孟陈氏。
后院植种了千百草药,满园芳香。驱虫除草,他总是一丝不苟,我的夫君孟琅,是十里皆知的大夫。受了他的影响,我便执起医书。
五年荏苒,药香依然,只是悬壶已三年。
那天如往日无常,络绎不绝的人呐,来了又走了。“孟郎中在吗?”啭啭莺语响起,我搁下笔,瞧着眼前眉目清秀的女子。
她羞赧的笑着,取出了一沓银票,“闻孟郎中神针了得,家母近日胸闷气短,便请孟郎中到府中一瞧。”
只身一人,衣着不俗。孟琅不由得将视线落在她的身上,儒雅的浅笑换成了淡淡的赞叹。
那女子虽略憔悴,但气质温婉,相貌更是绝色。只要是男子都会不自觉赞叹的吧,我懂。
孟琅收拾了药箱便随着女子出门了,宝马香车新辙,从此后院中少不了银铃笑语。
女子憔悴已去大半,面色红润,只是衬得我面容越发蜡黄。
孟琅归家的时候越来越短,我见他收拾好衣物,忙喊住他。“那女子,是何人?”
“丞相嫡女。”他轻轻瞥了我一眼,话语不多却带嘲意,转身便要离去。
“噢,像她般的女子,犹如明珠般,男子怎能不动心。”
我随意挽了云髻,瞧着他离去的背影微微怔住,叹道。
他已经有数日不归家,我端端正正的坐在药台前,朱唇弯成了他习惯的模样。
“孟陈氏是吧?”略带讥讽的话语从耳边传来。
我听到有人唤我,稍稍抬头,却见是那丞相嫡女。
“是我,你怎来了。”
“没甚大事,只是来与你说个消息。你的夫君,明日便要娶我为妻。”
笔怔怔停住了,宣纸上刹那便染上了墨渍,她讥笑着,身旁姑姑丫鬟簇拥她上了软轿,翩然而去。四周早就围满了看客,满是悲悯与同情的神色,我怒极。
“砰”的一声,门关上了。我双手抚上脸庞,低声啜泣。
第二日,我穿上了鲜艳的大红嫁衣,是与他拜堂的那件,我无视了众人或嘲笑或了然的神情,挣脱了侍卫的阻拦,直愣愣的冲到喜堂的中间。
“礼成,送——”三拜礼已经成了,数日未见他,还是从前的模样,他见我一袭红衣,微微怔了。宾客见状不对,纷纷停下自己道喜的话语,女子本来蒙着大喜的锦帕,此时也撩开了,面色复杂的看着突兀站在中央的我。
“夫君——”
我看向他,轻轻唤道。
“家丁,将这疯女人给抓走。”
他冷冷盯着我,决然开口。我愕然,麻木着仿佛被家丁抬了出去,被扔了出大门。
不知什么时候,我火红的嫁衣中溅上了几滴鲜血,噢对了,是我吐出去的血呐。
接下来的几十年里,我为遗忘他,走遍了大山深处,摘下了无数仙草,无果。
“诶,你知道吗,现在的丞相孟琅,薨了。”
“是么,太可惜喏。”
我游历了无数个小村庄,终于回到了故乡,点了几个清淡的小菜,听着旁边几个泼井野汉聊着八卦,麻木了很久的心仿佛跳动起来。忽然,嘴里有了些咸咸的东西,再一品味,却忘记自己发生过什么了。
我又苟活了十几年,终于在一次昏睡过后,来到个名叫孟婆村的地方。我喜欢把自己称之为孟婆,我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会做了一种仙药,名唤孟婆汤,可以让人忘记自己今生所有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