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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枭首逆戡乱成功 宥元舅顾亲屈法(2)

时光易过,两下相持,又过残年。光禄大夫陆晔,本由峻派守行台,峻将匡术,派守台城,至是晔令弟尚书陆玩,劝术反正。术见大势已去,乐得变计求生,遂举台城归附西军。百官亦乘势出头,推晔督领宫城军事。陶侃又遣毛宝入守南城,邓岳入守西城,建康复定,只有石头未下。右卫将军刘超,侍中锺雅,与建康令管旆等,拟奉成帝出赴西军,不幸密谋被泄,即由任让奉苏逸令,带兵入宫,拘住超雅。成帝下座,将超雅二人抱住,且语且泣道:“还我侍中右卫。”让不肯从,扯开成帝,竟把二人牵出,一刀一个,杀死了事。复大发兵攻台城,韩晃当先,逸与从子硕继进,用了火弓火箭,射入城中,焚去太极东堂,延及秘阁。毛宝饬兵士扑救,自执弓矢,登城守御,弓弦响处,无不倒毙。晃见宝箭法如神,便仰首呼宝道:“君号勇果,何不出斗?”宝亦答道:“君号健将,何不入斗?”晃不禁大笑,再欲攻城,忽接到石头被攻消息,乃收兵退去。苏逸苏硕,先已引还,那围攻石头的兵马,便是陶侃温峤等军。就是扼守京口的郗鉴,亦遣长史滕含等入助。滕含带着步兵,在石头城下待着,邀击苏逸。逸退还时,被含痛击一阵,伤亡甚多。苏硕后至,与含混战,方得杀开走路,拥逸入城。至韩晃到来,含已退去,硕自恃骁勇,率领壮士数百,渡淮赴战,正值温峤截住,乘硕渡至中流,麾舟急击,把硕兵冲作数段。硕长陆战,不善水斗,弄得进退两难,立被峤军击毙。石头戍兵,闻硕败死,统皆夺气。韩晃开城出走,兵士争先恐后,一齐狂奔,无如门隘难容,五相践踏,死不胜计。滕含正在城外巡弋,趁机掩杀,门不及闭,便得攻进,兜头碰着苏逸,两马相交,刀枪并举,不到数合,被含卖个破绽,刺逸下马。含将李汤,从旁趋至,将逸擒住,任让急来抢救,已是不及。含麾众围让,让欲走无路,也即受擒。成帝尚在行宫,由含将曹据入卫,抱帝赴温峤船。峤率群臣迎谒,顿首请罪。成帝虽然年稚,究竟在位四年,多见多闻,也说了几句慰劳的话儿,均令起身。未几陶侃亦至,见过成帝,奉入京师,随即诛死苏逸,并斩任让。让与侃有旧交,侃请贷一死,成帝流泪道:“他杀我侍中右卫,怎得赦免呢?”侃多怀私,反不及幼主明白。侃不便再言,让乃伏诛。又捕戮西阳王羕,及羕二子播充。司徒王导,由白石入石头,令取故节,侃嘲语道:“苏武节似不如是。”导不禁赧颜,侃一笑而散。于是颁诏大赦。

峻党张健,奔驻曲阿,弘徽韩晃等,先后趋至。健拟东窜吴兴,弘徽谓不如北走,两人争论起来。健拔出佩刀,剁毙弘徽,遂使韩晃等乘车陆行,自己乘舟水行。舟车中满载子女玉帛,由延陵东赴吴兴,东军尚未退去,即由王允之亲督将士,截住水陆两路叛党,大破张健韩晃,夺得男女万余口,并金银布帛等物。健晃收拾余众,改向西奔,又被郗鉴阻住,不能过去,因转走岩山。鉴使参军李闳,领兵追击,健等逃匿山冈,不敢出战。惟韩晃挟箭两囊,至山腰中,自坐胡床,弯弓迭射。闳麾众登山,前驱多中箭倒毙,直至箭已射尽,才得杀上,把晃围住,四面攒击。任你韩晃如何枭悍,也落得身首异处,一命呜呼。闳众挟刃再登,搜杀健等,健料不能免,惶恐出降。闳责他罪恶滔天,立命枭首。自是峻党尽平。冠军将军赵胤,复遣部将甘苗,往攻历阳。祖约部将牵腾,开城迎苗。约挈领家族,及左右数百人,逃奔后赵去了。

两叛既灭,江左粗安,惟建康宫阙,已成灰烬,一时不及筑造,但借建平园为宫。温峤欲迁都豫章,三吴人士,请迁都会稽。议出两岐,纷纭未决。司徒王导,独主张仍旧,排斥众议道:“孙仲谋与刘玄德,俱言建康饶有王气,足为皇都,怎得无端迁徙呢?古时圣帝明王,卑宫菲服,不求华丽,若能务本节用,休养生息,不出数年,元气渐复,自见蕃昌;否则移居乐土,亦且成墟,即如近来北寇,日伺我隙,我再避往蛮越,更属非计,道在镇定如常,安内驭外,才无后忧。”此语却说得有理。温峤等听到此言,也以为导有远见,取消前议,不复迁都,即用褚(上羽下夾)为丹阳尹。(上羽下夾)收集散亡,尽心抚卹,京邑复安。朝廷论功行赏,进陶侃为侍中太尉,封长沙公,兼督交广宁州诸军事。郗鉴为侍中司空,封南昌公。温峤为骠骑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加散骑常侍,封始安公。陆晔进爵江陵公。此外得进封侯伯子男,不可胜计。追赠卞壶、桓彝、刘超、锺雅、羊曼等官爵,并各赐谥。峻党路永匡术贾宁,相继反正,王导欲悉予封阶。温峤道:“永等皆苏峻腹心,首为乱阶,负罪甚大,晚虽改悟,未足赎罪。诚使得全首领,已为幸事,岂尚可再给荣封么?”导乃罢议。

陶侃因江陵偏远,请移镇巴陵。有诏依议,侃乃辞去。温峤亦陛辞归镇,朝议欲留峤辅政。峤推让王导,谓系先皇旧臣,仍当照常倚任,不宜参用藩臣,因固辞而出。且以京邑荒残,资用不足,特将私蓄财物,留献宫廷,然后西行。温太真确是纯臣。惟庾亮初谒成帝,稽颡谢罪,嗣复上表辞职,欲阖门投窜山海。成帝手诏慰谕,谓系社稷危难,责不在舅云云。未免左袒。亮自觉过意不去,又上书引咎道:

臣凡鄙小人,才不经世,阶缘戚属,累忝非服,叨窃弥重,谤议弥兴。皇家多难,未敢告退,遂随谍展转,便膺显任。先帝不豫,臣参侍医药,登遐顾命,又豫闻后事,岂云德授,盖以亲也。臣知其不可,而不敢逃命,实以田夫之交,犹有寄托,况君臣之义,道贯自然。哀悲眷恋,不敢违拒。加以陛下初在谅暗,先后亲揽万机,宣通外内,臣当其责,是以激节驱驰,志以死报。顾乃才下位高,知进忘退,乘宠骄盈,渐不自觉,进不能抚宁内外,退不能推贤宗长,遂使四海谤怨,群议沸腾。祖约苏峻,不堪其愤,纵肆凶逆,事由臣发,社稷倾覆,宗庙虚废,先后以忧逼登遐,陛下旰食逾年,四海哀惶,肝脑涂地,臣之招也,臣之罪也。朝廷寸斩之,屠戮之,不足以谢祖宗七庙之灵。臣灰身灭族,不足以塞四海之责。臣负国家,其罪实大,实天所不覆,地所不载。陛下矜而不诛,有司纵而不戮,自古及今,岂有不忠不孝,如臣之甚?不能伏剑北阙,偷存视息,虽生之日,犹死之年。朝廷复何理齿臣于人次?臣亦何颜自次于人理?臣欲自投草泽,思愆之心也,愿陛下览先朝谬授之失,虽垂宽宥,全其首领,犹宜弃之,任其自存自殁,则天下粗知劝戒之纲矣。冒昧渎陈,翘切待命。这书呈入,复有诏复答道:

苏峻奸逆,人所共闻,今年不反,明年必反。舅勃然而召,正是不忍见无礼于君者也。论情与义,何得谓之不忠乎?若以总率征讨,事至败丧,有司宜绳以国法,诚则然矣。但舅申告方伯,席卷东来,舅躬擐甲胄,卒得殄逆,社稷安,宗庙有奉,岂非舅与二三方伯,忘身陈力之勋耶?方当策勋行赏,岂可咎及既往?舅当上奉先帝付托之重,弘济艰难,使衍冲人,永有凭赖,则天下幸甚!

亮既接诏,尚欲逃入山海,准备舟楫,东出暨阳。可不必做主了。诏令有司收截各舟,亮乃改求外镇,效力自赎,因出督江西宣城诸军事,拜平西将军,假节豫州刺史,领宣城内史,镇守芜湖。还有湘州刺史卞敦,前曾闻难不赴,但遣督护带领数百人,随从大军。陶侃劾敦阻军观望,请槛车收付廷尉。敦原宜劾,但出自陶公,扪心果能免疚否?独王导谓丧乱甫平,应从宽宥,惟徙敦为广州刺史。敦适抱病,不愿南行,乃征为光禄大夫。未几病死,尚追赠散骑常侍,赐谥曰敬。宜削去右旁,谥一苟字。

温峤自建康西还武昌,舟过牛渚矶,水深不可测摸,相传下多怪物。峤发出奇想,令毁犀角照水,果见怪物丛集,或乘马,或乘车,多着赤衣,奇形异状,见所未见。是夕,卧宿舟中,梦有一异人来语道:“与君幽明相隔,何故照我?”峤尚欲详问,被异人用物击来,适中门牙,痛极而醒。次日,齿尚觉痛,他本有齿疾,至此因痛不可耐,将牙齿拔落二枚,不意痛仍未痊,反致唇舌艰涩,如中风状。莅镇以后,医治无效,不到旬日,便即去世,年只四十有二。江州士民,相率下泪。有诏赠峤侍中大将军,赐钱百万,布千匹,予谥忠武。即令峤军司刘胤,嗣为江州刺史。陶侃郗鉴,表称胤不胜任,宜别简良才,王导不从。胤素纵酒渔色,不恤政事。后将军郭默,曾为胤所侮,时常怀恨,此时留屯淮北,竟率兵夜向武昌,候旦开门,突然掩入,诈称有诏收胤,不问他人。胤部下将吏,不知何因,未便拒抗。默突入内寝,胤尚拥妾同卧,被默牵出床下,一刀砍死。妾有姿色,取为己有,又掠得金宝及胤妻女,自称江州刺史,一面将胤首传入建康,诬胤谋逆。王导虑不可制,但令默为豫州刺史,不敢问罪。王导专尚姑息。武昌太守邓岳,驰白陶侃。侃即上表讨默,且致导书道:“郭默害方州,就用为方州,倘再害宰相,莫非便使为宰相么?”诘问得妙!导复书谓:“遵养时晦,留待足下。”侃览书大笑道:“这乃遵养时贼哩。”遂驱兵登舟,直向武昌,四面环攻。默将张丑宋侯等,惧侃威势,缚默出降。侃斩默枭首,解送京师,诏令侃兼督江州,并领刺史。小子有诗叹道:

藐视王章太不伦,况经矫诏害疆臣。

若非当日陶公在,时贼居然得莅新。

侃既平默,威名益震,连后赵都惮他英威,不敢南窥。惟后赵主石勒,时正强盛,并吞前赵,欲知详情,请看下回分解。

合东西各军之力,夹攻苏峻,犹至旷日无功,非将帅之皆无用,弊在号令不专,互相观望耳。苏峻之突阵被斩,实遭天殛,非尽由人力也。试观书中所叙,唯温峤一人,志在讨逆,彻始贯终;毛宝勇敢,未始非为峤所激,感奋而成,陶士行辈皆无取尔。庾亮身为元舅,败不能死,徒自引咎,以塞众谤。卞敦观望不前,仍不加罪,晋政不纲,亦可知矣。成帝幼冲,原无足怪,司其责者,实惟王导,而时人反目为江左夷吾,其然,岂其然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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