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毕芷转身走出几步之后,江梨才随着江昭月缓步走入篁风苑,说是小院落,其实也不小,让江梨惊奇的是,庭院里种的各种花卉还不见花骨朵,只见主阁楼前赫然立着两棵花枝繁茂的烟梨,花朵白雪般落满枝头,仿佛再多枝丫就要盛不下,那迎着春风盈盈扑簌而下的样子,美得似真似幻。
江梨转头看着身边搀着她胳膊的江昭月,在此情景下,竟才发现她的三妹昭月,已经长成如此亭亭玉立,明媚动人的女子了。而前一刻,停留在她脑中的昭月,还是小时候那个喜欢拉着她袖子的腼腆又羞怯的小姑娘。
因为昭月是赵姨娘所出,而长兄昭枫向来不喜赵姨娘,连带着也不太待见昭月,所以一开始江梨与长兄玩耍都是不带着昭月的,但自从某一次江梨发现昭月躲在一旁羡慕地看着长兄推她荡秋千之后,她就擅自决定,以后都要带上昭月一起玩,因为她太懂昭月眼里的羡慕,孤独,甚至是渴望。这些都是她在以何表兄眼里读到过的东西。
可那时候长兄还怪她多事,说带上旁人太扫兴,为此还和江梨生了气,还是江梨好话说尽,长兄才勉强答应带着昭月一起玩。从那以后,江梨身后就多了个喜欢拉着她袖子的怯怯的小女孩儿,也不爱说话。
江梨突然想起篁风苑的匾额,几年不见,长兄变得不那么嫌弃昭月了?虽说这是好事,可这各中原因,还是让江梨好奇不已,找个机会得问问长兄,江梨心想。
昭月见二姐在落花里只盯着自己看,扑闪着一双大眼睛,问道:“二姐干嘛老是盯着我看?随即转过身去问身边的侍女别丹和赤暇,“我脸上花了吗,可别一见面就让二姐笑话”。
两个侍女都笑着摇头,江梨一把扳过昭月的身子,执起她的手便笑着道:脸上没花,干净着呢,我就是看我们昭月出落得这样标致,忍不住多看了一会儿罢了!将来咱家的门槛也不知要被多少皇梁公子踏破多少回,这修门槛的费用可是要从你嫁妆里扣的。”
还未说罢,就见昭月剔透的两颊染上两抹红霞:“二姐不要胡说,二姐到军营里待了几年,口无遮拦这毛病没改,说话越发没顾忌了,这些话儿哪儿是大家闺秀说得出口的,再和我说些没羞的,小心我告诉夫人去。”
好不容易说完这句话,又低下头径自脸红去了。看在江梨眼中,又平添了几分可爱。
“好啊,几年没见,你倒是学会告状了,那我以后岂不是得少见你,不然不说这些大实话我憋在心里也太难受。这不是难为我么。”
“不理你了,反正从小就说不过你,你就会欺负我!”说完也不等江梨反应,掏出一方雪白的帕子,捂着脸角跑上阁楼去了。
江梨看出,那帕子上,是绣了一株淡色月季花。
站在一旁的别丹和赤暇好不容易忍住笑容,却看二小姐转头把目光定在她俩身上,急忙低下头行了个礼,别丹又说:“还请二小姐稍等片刻,三小姐脸皮薄,缓缓换个衣服也就下来了,二小姐请随奴婢到屋里先用杯茶,润润嗓子。”说完竟偷偷捂嘴笑了,这丫头,倒是特别大胆!
“不知两位姐姐是什么时候开始在三小姐身边服侍的?”又是别丹先出声道:“回小姐,奴婢别丹,原是在夫人那里服侍的,一年前才被夫人打发到了三小姐这儿。”
待别丹说完,赤暇又行了个礼才说:“奴婢赤暇,家在南墨,来小姐身边刚满三年。”
原来叫别丹的姑娘是娘亲那儿指派过来的,怪不得敢消遣她,至于赤暇,应该是从赵姨娘娘家南墨赵家过来的,看这言行举止确实比娘亲派过来的别丹要成熟有礼,进退也更有据。
江梨先朝赤暇投去赞赏的一眼,又把目光调向别丹,打趣道:“原来是夫人身边过来的,怪不得都敢拿本小姐消遣了,我还不知道,离家不过五年,我一个亲女儿竟不及你在夫人处得宠了,怎么还能纵容你欺负我,待夫人回来,我好好问问到底哪个亲些。”
别丹听罢连忙讨饶:“小姐快饶了我吧,奴婢可不敢得罪小姐,这府中上下有谁不知道小姐可是夫人的心头肉,奴婢以前虽无缘认识小姐,可来府里这些年一些事还是知道的,不说夫人那,就是大少爷那关,奴婢也是过不去的,不脱层皮怕是不行!”
说起大少爷那护妹的性子,府里怕是也没人不晓了。有一件事,府里下人怕是都知道的,大少爷十二岁那年,独骑带着八岁的二小姐外出踏青,结果在城门处遇上一伙王侯贵族小公子,其中有个叫刘献礼的是户部侍郎的小公子,策马飞奔进城,与大少爷二小姐在城门口撞了个正着,马匹受惊导致二小姐直接摔下马背,二小姐背上破了好大一块皮,鲜血染红了鹅黄的小裙衫,大少爷吓坏了,虽二小姐一力阻止,可还是没能拦下,大少爷抄起手中马鞭兜头就抽了刘小公子十几鞭,抱起二小姐硬是闯进了皇宫里雁妃的醴泉宫里招了太医,此事后来以户部侍郎刘长卿携伤势未愈的小公子登门道歉而告终。
从此皇梁城无人不知将军府小公子护妹之心绝不亚于舐犊情深。这也间接地使得江梨在皇梁的知名度远远高于江昭月。何况江梨深得当今君王与雁妃的喜爱,又与二皇子楚以何有青梅竹马之谊,更不用说将军夫人以及老夫人疼若至宝,护在心头了。所以在将军府内,下人们无不小心翼翼伺候着。
见别丹讨饶,江梨终是没在口头上再欺负她,便也随着别丹赤暇走进篁风苑的堂屋内。才跨进门口,江梨便被两边墙上的画集吸引,梅,兰,竹。菊,牡丹,墨莲,居然还有一幅梨花!色泽清雅,透着淡淡的玉色,画笔虽还稚嫩,可线条流畅,算是很不错了,起码自己画的绝拿不出手,握惯刀剑的手做起这些文雅事来总是不太顺手。
“这些都是昭月画的?”
“回二小姐,小姐平时除了学女红,也还练练画,知道您要回来,可画了一个月的梨花,就是总觉得不满意,这不,墙上这幅是前天画好的,小姐还算满意,立即让奴婢挂了起来,说是等您回来让您看了高兴高兴。”这回却是赤暇抢先说道,别丹见没有自己什么事便请二小姐稍坐片刻,转身泡茶去了。
别丹拎着茶壶进来,见二小姐还在看画,倒了一杯茶捧到二小姐手上,说了句“请二小姐用茶”,待二小姐接过茶杯,便退到一旁立着不再出声。
待一碗茶快要见底,才见昭月着一身苏州羽灵楼才产的水红色织锦迈步进来,江梨这一看又似要呆住,这一身水红正衬得昭月月貌花容,明丽无双,纤腰素裹,双眼大而有神,一支玉簪简单把墨黑的发束在脑后,簪上的玉坠子随着步子一摇一晃,显得俏皮又轻灵。正是应了那句话,娴静时若娇花照水,行动处似弱柳扶风。
待到近前,江梨刚要开口赞美一番,却被昭月抢先一步握住手腕,“让二姐久等了,不过先说好,可别在打趣妹妹,要是我一会儿再跑走了,可就真没人陪你了!”江梨只好做出一副失望的样子,道:“可惜了我准备的一箩筐的赞美之词,真是让姐姐我有一种英雄无用武之地的悲凉。”
昭月刚不屑地嘟起嘴,江梨又接着说:“不过话说回来,这衣服确实真的漂亮,还是姨娘眼光好,知道什么样的衣服最衬你。”
听江梨说完,昭月眼光暗了暗,才说:“这不是娘给我挑的,是夫人前两天给二姐你准备衣服,顺道也给我挑了两件,我也是占了姐姐的便宜,回头姐姐看到夫人给准备的衣服就知道了,可是百分百的漂亮??????夫人待我极好,姐姐待我不错,长兄待我也好,昭月以后也会对姐姐好,替姐姐在夫人面前尽孝。”
看昭月越说越不对劲,江梨赶紧插嘴道:“长兄对你好?难道他没有趁我不在家捉弄你?这不对啊,我记得他以前可是不待见你,莫非岁月催人老,他良心发现了?”
被江梨一搅,昭月心情顿时又明朗起来:“长兄以前那是年少不知事,人总要长大不是么,况且我小时候也不招人喜欢。”
“那你是知道现在招人喜欢喽。”昭月顿时又羞赧起来,想说什么一时又不知道该如何言语,反正斗嘴皮子这事她从来就不是二姐的对手。只能跺跺脚转身往一旁的椅子上坐去,举起茶杯大饮了一口,喝太急,不防备呛着了,咳得是面红耳赤,别丹忙接过茶盏,赤暇则手法利索地给昭月拍背。江梨也急忙走到近前掏出贴身娟帕给昭月拭嘴角的茶水,待昭月平静下来,松了一口气,这才打趣说:“你总说我没个大家闺秀的样子,可见你也好不到哪儿去嘛,这样牛饮,岂不是浪费了好茶。”一句话说得两个丫鬟捂嘴在一旁偷笑不已。昭觉则气嘟嘟地说:“还不是姐姐你,小时候也不见你欺负我几次,这都几年不见,按理说该嘘寒问暖,温柔相待才是,可这才回家第一天,你就拿我这般捉弄,我不依!”
“好好好,是姐姐的错,那咱现在是先来个抱头痛哭涕泗横流?还是直接相顾无言泪千行?”
这下子,两个丫鬟嘴也不捂着了,简直笑出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