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清寺位于开封南郊繁台山下,我对这里并不陌生。当日郭荣在时,我们曾一起来此参拜过,这名字也是郭荣所起,那时我就非常喜欢这里的幽雅清静,与他戏言说是能够在此处隐居,过着“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生活,那该多么逍遥自在。没有想到时隔多年,冥冥之中有根线还是把我牵引到此处。
我们几人住进寺中已有月余,晨钟暮鼓,也渐渐习惯了寺中的生活。每日里早早起来听寺中师傅讲经,自己虽不是礼佛之人,听得多了对佛理有了些许感悟,心境也平和了不少。
寺后山前有一处空地,征得了主持的同意,我便带着郭山、棠欣花了几天时间开垦,撒了菜种,如今地上已长出鲜绿的小苗,这让每个人都欣喜万分。一直打理芳菲苑那么多花草,现在只管理几样极易长的小菜,对我来说那是太容易了,而其他人则不然,就连生在清苦人家的棠欣也没有下地种过菜,更不要说久居宫中的安公公,还有那舞刀弄剑的侍卫统领郭山,想起他挑水锄地的笨拙样子,我还是忍不住发笑。
小孩子对新环境的适应往往比大人更加快,一向好动的宗训,离开皇宫,来到这广阔的大自然中,犹如出笼的小鸟般快活。除了照例每日跟我念书写字,跟郭山练武外,其余时间他都会跑到繁台山上,尽情的玩耍,享受着自由自在的生活。
也许这里才是真正适合我与宗训生活的地方,宁静、安逸、自由。
想到自由,我还是皱了眉头,其实我一直清楚,在天清寺的附近每天都有兵士在巡逻,美其名曰是保护我们的安全,实际上却是在监视我们,或者防止我们逃走。我心知肚明,却只当没有看见,本来就没有想要逃走的打算,他们只不过是多此一举罢了。
“夫人,该是您抚琴的时间了。”棠欣在身旁提醒我道。
来了天清寺本来将好大家不拘身份,像家人般相处,可是他们三人坚决不答应,到最后只能互相妥协,对我和宗训以夫人和公子相称。
而每天日落黄昏之时抚琴也是我与主持净空师傅的一个约定,这里还有一个小插曲,那一日用过晚膳,眼前落日余晖,身后青山相连,听到寺中的钟鼓之声,我一时兴起,抚了一曲禅院钟声。却没想到,听到琴声,寺中上下所有人都停下手上的事情,安静的坐下来聆听。事后净空师傅特意找到我,说是我这琴声,可以让人平心静气,对于修行之人更有助益,他们晚上的讲经课更是有意想不到的效果,因此请我每日这个时刻弹奏一曲。
本是无心插柳之举,既然有人可以从中获得益处,我又何乐而不为?况且本身我就是喜爱抚琴的人。
“棠欣,你说今日抚哪一首?”我在琴边坐下来,调了弦,问道。
“夫人,您的每一首都很好听,不过棠欣最喜欢那首化蝶,真得很凄美!不过我想郭大哥他应该比较喜欢那首将军令,您还是奏将军令吧。”她说话时脸有些微红,小丫头的心思我一眼便看了出来。这些日子以来与郭山朝夕相处,看来是对他有了好感。
只是这郭山的心意我倒看不出来,已近三十岁却一直未成家,按说以他的条件,身高七尺,长相不俗,又做了那么多年的侍卫统领,可以说是郭荣眼前的红人,又怎会没有人去给他提亲?可他为何到现在未娶我就不得而知了。又不便相问,看来只有后面找机会给他些暗示,看看他是否对棠欣有意,现在大家情同家人,若能撮合他们两人也是不错的一件事情。
“好吧,就奏将军令!”我不想去揭穿小女孩的心事,于是静心沉气,专心拨起琴弦。
“夫人,主持师傅说有位香客想要见您,请您去东厢禅房。”我正在跟宗训一起读《楚辞》,棠欣敲门进来说道。
香客?怎么会有香客要见我,这主持虽然不知我的真实身份,但是也早就猜到我不是寻常人家,而且高怀德那日对他应该也有交待,必然不会让普通香客来见我,只是今日的来人会是谁。
我满心疑惑的进了禅房,见了来人,我的一颗心顿时轻松。
“洛施主,这位女施主一定要说是你的旧识,想要见你一面,老衲没有办法,只好叫你前来。”净空对我一直很客气。
“住持师傅,这位的确是我的故人,多谢您了!”我向他打个稽首。
“既然是古人,那老衲不妨碍两位叙旧,这就退下了。”
等到净空退去,我赶紧上前:“水姐姐,你何时来了京城,又怎么会找到这里?”
“妹妹,朝中发生了惊天动地的变故,我们在江陵也早已获悉,想不到那赵匡胤竟是这样忘恩负义的人,我很担心妹妹你,所以就赶着来到京城,也靠着九馨茶庄,多方打探才知道你们在这里。这才乔装成香客,跟主持磨破了嘴皮子,他才答应让我见你。”水灵儿简要的答了我的问话,然后又急着问道:“妹妹,你和宗训在这里受苦了,我今日来主要是确定你们是否在此,等我回去以后马上叫冯升想办法将你们救出去。”
“姐姐,这里到处有人监视,你这样前来已经很危险,再说我和宗训在这里过得很好,也不想离开。”
“就是因为知道危险,我才乔装打扮,妹妹你明知到这里危险为什么还要继续留在这里,是不是怕连累我们,你放心,就算赵匡胤他现在做了皇帝也不能拿九馨茶庄怎么样,你和宗训还是跟我一起到江陵,那里天高皇帝远,不会有人对你们不利的。”
“姐姐你误会了,我不是怕连累你们,只是我们在这里过得的确很好,且并没有性命之忧,所以也不需要离开。”
“妹妹你为何还这样固执,算了,反正我以后会经常来看你的,你什么时候想通了再跟我走也不迟。”
“你以后还会常来,姐姐不回江陵了?”
“我这次来就怕一时三刻得不到你的消息,把熠儿和双儿都一起带了来,既然全家都来了就干脆在京城住上三年五载。”
我知道她是一心为我着想,现在把家都搬到了京城,面对这样的好姐妹我要是再说些客气话,那就是太见外了:“姐姐,走,我带你去见见宗训他们。”
“太好了!我也有不少日子没见他了。”水灵儿拉着我的手,两人一起来到我住的禅房。
宗训一直都知道有冯熠和冯双两兄妹,看到水灵儿来了,又听说他们两人也来了,很是高兴,迫不及待的想要见到他们。
我皱了眉头:“这恐怕不行。”
“娘亲,为什么不行?”宗训很失望,不解的问道。
我要怎么告诉你,娘亲也希望你能有同龄的玩伴,可是我们身边随时都有人监视,他们兄妹要是来了,只怕会给冯升和水灵儿带来麻烦。
“妹妹,这有什么难的,两个小孩子来佛寺玩耍有什么打紧?妹妹你不必担心,我下次就带他们来。”水灵儿的话让宗训重新有了笑容。看着他这样期待我也不忍再让他失望,只希望朝廷也忌惮与九馨茶庄的经济实力,不敢对他们轻举妄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