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辛夷看着母子俩的背影,脸上的笑容一下便不见了,变得有些忧虑,她真有那么坚决吗?忧着一份心,不知不觉就走到了易阳刚才呆着的窗口,那个位置,将底下的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
他忍不住开始揣测易阳的心情,然后心里便越发难受,不管自己怎么用心,都还是及不上钟贝琛,他到底还是早了他一步。
他自嘲地扯了扯嘴角,看着白郁依牵着易阳走出大门,一步步走向钟贝琛,母子俩都背对这边,所以看不到他们脸上的表情,但钟贝琛脸上的欣喜和希望却深深地刺痛了他的眼睛,就好像,他们是好好的一家三口,什么芥蒂都不曾有过似的。
他再也看不下去了,转身,离开了房间。
大门外,钟贝琛不等白郁依和易阳母子走近,便迫不及待地叫了声:“依依,阳阳。”
白郁依漠然地看了他一眼,他脸上的神情看起来那么温暖,让她感到的却只是虚伪。
她拉着易阳在钟贝琛两米开外站定,就好像他是个危险人物似地保持着安全距离,然后才冷冷地说道:“找我们什么事,说吧。”说话间,便不自觉地想起了昨晚钟贝琛带她进入的那间“囚室”的样子,脸上开始起了鸡皮疙瘩,不自觉地捏紧了握住易阳的手。
钟贝琛看到白郁依的神情,既难过又愧疚:“依依,我今天是来接你们回家的,跟我回去好吗?我昨天才知道阳阳原来是我的儿子,我对不起你们。”
说完目光落到易阳身上,自己的儿子,真是越看越可爱,他的手动了动,真想马上冲易阳张开双臂,让他投入他的怀抱,可顾忌着白郁依的心理,一点都不敢轻举妄动,怕她反感,手便僵硬得难受。
白郁依随即变得有些紧张:他怎么知道的?说得这么笃定。不行,不能承认:“你弄错了,关于易阳的事,我昨天跟你讲过,他跟你没有任何关系,如果你想儿子想疯了,可以让夏诗诗给你生,要是她生不出来,还可以去孤儿院抱养,总之,别打我儿子的主意!”
想到夏诗诗,她的语气就变得越发冷漠,自己也没想到,一句刻薄的“要是她生不出来”就说出了口。
她说完不自觉地低头,看到易阳的神情显得分外委顿,心里很不是滋味。
“依依,昨天林天扬告诉我,五年前你就已经怀孕了,而且我走的头一晚你还去医院,阳阳分明就是我的儿子!你别再否认了好吗?我知道你在怪我,当初真的是误会,你回去听我好好跟你解释。等我说完,你们可以打我、骂我、惩罚我,总之,只要你们肯跟我回去,要怎么样我都答应。”钟贝琛诚恳地说道。
似乎觉得这样还不够,他热切地看着易阳:“阳阳宝贝,你也想跟爹地一起对不对?爹地也想你,跟我一起回家好不好?”
易阳的表情顿时就变得有些纠结,为难地看了钟贝琛,然后把目光转向白郁依,见她板着脸,便轻轻地冲钟贝琛摇摇头。
他这是打煽情牌,以为小孩好骗好拉拢吗,白郁依的脸越发阴沉,扬起手中的支票:“够了,我下来不是听你说这些,我是来还你钱的,这是你当初让蓝秋吟给我的四十万,我现在还给你,我们两清了,拜托你以后不要再打扰我们的生活。”
说着,她松开易阳的手,大步走过去,把支票递向钟贝琛,见他没有伸手的意思,便将支票拍到他车上,然后讽刺地看着他:“你的钱我还你了,现在,请你离开!”
白郁依从语言、神情到动作,无一不透出一股深入骨髓的冷漠,就好像面前这个人除了跟她有债务关系,不曾有过半点其他情分,不,他在她眼中连债主都不如,起码一般人还钱的时候还会对债主说声“谢谢”之类的客气话。
“依依,你别走,你听我说。”钟贝琛看到白郁依转身欲走,急切地上前两步想要抓住她的手,可眼看就要碰到她,却看到她惊恐地躲开,就像他手上有病毒一般。
他的心狠狠地抽痛一下,一脸受伤地缩回手,带着沉重的语气说道:“依依,这钱不是我给你的,我不会做这种侮辱你的事,我当时真的是一无所知。蓝秋吟说的都是瞎话,我跟她根本就不可能,我怀疑她是被老头子指使的。”
接着,他急匆匆地将五年前自己出国和回来后的经历讲了一遍,然后补充道:“我正在叫人调查,你放心,如果证明真的是老头子搞的鬼,我不会再屈服的。”
讲完,他发现白郁依仍旧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生平第一次变得忐忑又毫无自信。
偏偏,白郁依冷冷的声音马上传来:“钟贝琛,我记得你昨晚跟我说过,不会再相信我的话,现在,我原话奉还!”
听到这话,在再想起自己昨晚对白郁依做那么过分的事,头不觉低了两分。
白郁依继续说道:“你愿意相信张嫂一句含糊其辞的话也不愿相信我的人品,我跟你还有什么好说的!你难道都没觉得她有问题吗?你还真是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幸好,我都已经不在乎了,如果你现在还想对我造成二次伤害,那你就打错算盘了,我的心,现在比石头还硬,所以,你再打动不了我,从而也就伤不了我!你爱怎么想爱怎么说随你。”
她顿了顿,看到一向不将喜怒形于色的钟贝琛作出那副受伤的样子,觉得极为刺眼,他有必要装吗,装给谁看?既然说到这了,就全讲清楚吧:“至于你的金卡,我五年前不知在哪里弄丢了,我现在也找不到,但是我可以保证,里面的钱我一分都没用,至于为什么没用,你清楚的,就不用我明说了吧?你说这是你家老爷子做的,那是你的家事,我没兴趣知道。”
白郁依的话就像重锤,准确地击打在钟贝琛的心脏上,他想反驳,想告诉她其实金卡不是他冻结的,他一点都不知情,但想到因为卡的事带给她的伤害,喉咙就像被塞子塞住一般,一点都发不出声音。
他艰难地咽了一口口水,注视着白郁依,她真的已经不再是五年前那个她了。曾经的她,心里装满的都是对他的爱,毫无保留地信任他,一次次地给他机会听他解释,现在呢,她把自己的心闭锁起来,他说再多都到达不了她的心上。
今天的她穿着一件白色的郁绒服,衬托得她就像一只白天鹅,随时都翔然欲飞,只要晚上一步,就永远抓不住了似的,他被这种感觉刺激得惶恐不安。
“哦,还有。”白郁依想起什么似的,嘴角出现一抹嘲讽,看了钟贝琛一眼,然后朝易阳走去,在他身边蹲下来。
钟贝琛的心突突直跳,她是要做什么?他紧张地注视着母子俩,看到白郁依凑到易阳耳朵边似跟她说了什么,易阳的脸上出现了很不舍的表情,瘪了瘪小嘴。然后白郁依又继续说了两句话,仍旧听不到内容,接着,易阳看了他一眼,眼里含着浓重的雾气,然后收回目光,对白郁依点点头。
钟贝琛的心慢慢下沉,看这情形,母子俩是达成了一致要宣判他死刑吗?他难受得就像马上要失去了全世界一样,这种感觉,甚至比当初面对自己的母亲病逝还要来得绝望和痛苦。
他就像鸵鸟一般把头转向一边,手不自觉地抬起抚了抚心脏的位置,深吸了几口气,才又转过头来,却看到白郁依拿起一条项链向他走来,他霎时明白了,他是要将他唯一留给她的东西还给他,如她所说,从此,真要两清了,她真坚决!
看着那条项链,他心里无比震撼,他早已确定,白郁依手上拿的是被掉包的假宠绝石榴,她明明知道是假的,居然还肯保留到现在,她是不是还没有对他彻底死心?他的心上顿时燃起了一簇希望的火苗,哪怕白郁依正走过来,越来越近,他心里的火苗却越燃越旺。
终于,他激动地说了一句:“依依,你还留着它?”她肯留着它,表示还没有全然对他忘情吧?尽管,这条显然不是他送给她的那条。
白郁依似看懂了他的意思,马上冷冷地说道:“别误会,我留着它,只是为了让易阳还能有点念想。现在阳阳长大了,坚强又懂事,不再需要这种虚妄的东西,拿回去吧!”说着,将项链扔到车上。
“依依,你终于承认阳阳是我们的儿子了?”钟贝琛刻意忽略了白郁依要跟他撇清的本意,抓住了另外一层意思:“你是不是跟他说这是他爸爸留给他的?”
阳阳会这样贴身戴着,可见他一直很宝贝这条项链,而且,刚才白郁依虽然说服了他拿出来,他却很难过,钟贝琛觉得这是一个很好的突破口,于是热切地看着易阳:“阳阳,因为他是爸爸留给你的,你很喜欢对不对?如果你喜欢,就继续留着好不好?不然爸爸也可以给你买其他更好的东西。”
易阳没说话,只是眼巴巴地看着钟贝琛,眼里带着迷茫和质问:“妈咪说这是病死的爹地留给我的唯一的东西,你既然活着,当初为什么不要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