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2008年9月28日黎明
我是澈儿。
当法官宣判成宇“无罪释放”时,我注意到成宇的脸上竟毫无喜悦之情,我担心他有什么事,所以出庭后,我一直跟随在他的背后,而他却等到很久后才发现我,回过头的时候,他的嘴角牵强地抽动了一下,露出了一个微笑的表情,但那种微笑却并不能让人感觉到温暖,反而有些寒意,他对我摆了摆手,叫我先回去,然后转身离开,我没有再跟上去,只是立在原地,看着他一点一点地走远,心里突然除了担心还有些难过……
这是他第一次对我冷漠。
我回到了家中,已是夜幕降临的时候了,我把我买来的快餐放在桌上,看着它我突然笑了然后又哭了——这是我第一次为成宇买东西。望着天花板上高挂的花灯,光线昏黄歪曲,仿佛它也在一夜之间苍老,起皱了,我的思绪突然乱了,过往的回忆被一页页翻起,浮现在我的面前,而每一页都写着成宇的好,每一页都写着我的坏,我又一次哭了——我恨自己为什么以前不对成宇好一些……
不知道什么时候门被推开来了,我的眼睛一霎那感到一阵眩晕,逆光中有一道明亮的剪影,慢慢清晰,浮现轮廓,然后我看见他的嘴角动了动,不知道是想说话,还是想微笑,但最终都没有。最后只是从我身边缓缓的绕过,说是要搬走了,我依然在原地站着,没有说话,背对着他,只听到他走向房间,打开房门,关上房门,然后整理衣物的声音……
当他拖着行李从我身边再次绕过的时候,我本不想去留他,因为我已经亏欠他许多了,但当他要离开的那一霎那,我的手却不自觉地伸出去拉住了他的手,他回过头来,看着我我本来有很多话要说,可是那一刻他看着我,我却忘记了语言,我们再一次沉默……
我们这样相对而视,没有言语却似乎已交谈了一生,最后他的手从我手心中缓缓抽出,那残留在手心里的余温也随即散去,他的脚步很均匀、平静,仿佛没有为沉重的回忆所累,他走到了门旁,打开了门,一道晨光飞入,射疼了我,那一刻我突然对着他的背影大喊:
“成宇,我不想失去你!”
只是短短的一句话,我却觉得我用尽了一生的力气,说完泪流如注。他停下了脚步,但没有回头,面朝晨光,风翻动了他刚毅的头发,“成宇,我喜欢你,你还能爱我吗?”我补上这句话的时候世界安静得让我的心跳都觉得胆怯,我的瞳孔印着他的背影,虽然晨光和雾气把他的身体渲染得只剩一个模糊的轮廓,可我还是很清楚地看到他摇了摇头……然后他迈出门线,顺手带上门,门叹息了一声后合上了晨光,我的世界一瞬间便跌入了一片黑暗……
四周静悄悄的,黑暗中回荡着我的心中那一个疑问:
成宇,你嫌弃我了,是吗?
(十二)
2008年9月29日凌晨
我叫成宇。
深夜里我突然醒来,斜眼望向窗外——天星寥落,我知道现在一定又是**三点正,因为已经习惯在**三点正猝然醒来。我点燃蜡烛——因为已经没有开灯的习惯了,走向阳台一个人坐在围栏上,仰头看星星,双脚悬空……
这半年多来你总是喜欢在**一个人坐在天台上,微仰着头,寻觅夜空里寥落的星光,眼瞳深邃如湖……每当我**里醒来,看到阳台上的你那寂寞的背影,心就不由自主地疼了起来。
你说不要开灯,因为你怕不能清晰地看到星光,因此每个**我都掌着烛火走向你,从此不习惯在**开灯。我在你的身旁坐下你依然不动声色地看天星,而我喜欢看你,看那些星光在你细致而修长的睫毛上跳跃闪烁,可是你的眼瞳里总是有茫茫无际的忧伤……
一直以来,每个**坐在阳台上的你,大多时间里总是习惯沉默,只是偶尔你会问我说,宇,你说他会他会住在哪颗星星上?你的语速总是缓慢得让人听起来很悲伤!我总是抱着你说,我们还是一起把他忘掉吧,好吗?而你总是固执地摇着头,然后不停地掉眼泪……
当远空缓缓升起启明星的时候,天色有了鱼腹色般斑白的忧郁,我把靠在我肩膀上已熟睡的你抱回房间,为你盖好被子,用指背轻拭你脸颊的泪痕的那个时候,心里面总是有很巨大的难过,还有一阵空荡荡感觉,真的很想很想对你说,请把你那些受伤的回忆交给我,让我医治它们……
不知道你是不是还在这个时候一个人很寂寞地看星星,但希望你不要再在**看星星了。
昨天早上是我第一次对你无情,但也是最后一次了……
因为,我以后不能再陪你看天星了,希望你一个人要振作……
自从7月12日卷入了案件,被扣留了之后,便了解不到你的消息,不知道我不在你身边的这两个多月,你过得好不好?
今天,当我拖着行李从你身边绕过时,我的心就好像被绑上了绳索,而每随着脚步挪远你一点,绳索也随即缩紧,我的心便是一阵剧烈而尖锐的疼痛。
我以为我可以这样忍着痛离开你,可是当我打开门,却听到你要留我,我停了下来,因为心突然已经痛得无法走动了,你还说你喜欢我,我能再爱你吗?那一刻我想对你大喊,爱,怎么可能不爱!可是我没有,我甚至没有回头,因为我流泪了……
十一年,我等你那一句喜欢十一年了,却偏偏在我最遗憾的时刻到来——我已经不能爱你了……
半个月前,我在狱里突然呕血不止,被送去医院后,检查后,医生说我大概只有七个月的时间了,病情诊断书上写着:
“诱发性支气管肺癌,肺部曾入水,未及时治疗”
我感觉那一刻心开始快速地起皱、苍老……
……
6月4日,北方的六月,虽有日光,但却还不炎热,湖水还有些凉意,那天我坐在船头突然听到船尾有人掉水的声音,我回头看不到你,湖中有朵因你摔入而溅开的水花,我往那里跳了进去,等到潜入水底的时候,我才记起我是不会游泳的,我不断地入沉,不断地呛水,混乱中终于抱住了你,于是拼命地拍水,上升,当浮起水面,枫将你从我手中接了过去时,我全身无力地瘫入水中,当我再一次醒来时,已经是在医院了。
我起身准备去你的病房,护士告诉我,肺部进水了,暂时不要动,我没有理会她,撑着疼痛找到你的房间。站在门口的那一霎那,却看到枫吻着你的额头,同时你对他微笑着……
我没有勇气进去了,躲在门外,背靠着墙,微仰着头不让眼泪流出,终于知道我不可能拥有你的!我扯掉了手背的点滴,针头从手中脱落了下来,带着鲜红的血液,我走到服务台结了帐,递出卡刷了一千二百元,接过卡我便径直地走出了医院,伸手拦了一辆的士,打开车门后,我却迟疑了,转身回了医院,把卡里剩下的九千多元全部刷进了你的住院病号卡……
……
至今我还是不知道你那时候为什么选择了枫,但现在我终于认命了,或许我们真的是有缘无份,如今当你喜欢我的时候,我却不能爱你了,因为我只剩下一个病痛的身躯……
我现在坐在我住所的天台上,这里风很大,我手中的相片被割得猎猎作响……
手中的相片是傍晚我去相馆照的,想想我已经有十几年没有照相了。出来的时候天开始起风,天边的云已被扯成丝状,余霞如散绮般唯美而且不带忧伤。相片里面记载的是那一刻闪光灯锁下的微笑,我对着天空微笑了,这也是我在这个世界最后能够留下的一个笑脸了,此刻突然想到一个词叫——青春的遗照。
完
2009年5月10号10号10号10号10号10号10号10号10号10号10号10号10号10号10号10号10号10号10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