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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9章 万箭穿心

定如、定妍两边站着,小禄子伴李莲英进来。

李莲英虽见定如也在,但并未又太多意外,而是面色如常,只对着皇上磕头行礼,笑眯眯道:“奴才给万岁爷请安”。

皇上抬了抬手,虚弱道:“谙达请起”。

李莲英恭谨起身,这才见手中托着个红木盒子,盒子刻着蟠龙,极为精贵。他将盒子举过头顶:“万岁爷,这是太后命奴才给您送来的。”

小禄子赶紧接过,打开一看,是一棵五形清明六体健顺的人参:“啊呀!是千年人参!”他一副夸张的表情边,将盒子捧到皇上面前,还不忘啧啧道:“这可是好东西呢!”

定妍见他滑稽,忍不住想笑又不敢笑,只得使劲绷着嘴。定如一直低着眸子一动不动,仿佛周遭一切都给自己毫无关系一般。

皇上欠了欠身体:“多谢太后惦念,朕本该亲自谢恩,可这身子实在不爽利。谙达,代朕向太后赔个不是”。

李莲英说话最是入心,他连忙摇头:“皇上这是哪儿的话,太后心疼皇上,见下边进了人参,就赶紧命奴才送过来。太后还嘱咐您一定要安心养病,请安是小,只盼着您早日康复呢!”

皇上浅淡笑了笑。

李莲英扎千儿告辞,抬头时,见定如正瞧着自己,他心中明白,步子故意慢了些。

定如小步走到皇上面前,低着头蹲身行礼,也做告退。皇上深深望了她一眼,压着嗓子开口道:“提朕谢谢大公主。”

定如点了点头,跟在李莲英身后离去。

走出涵元殿,一级级下阶,定如仿佛听见殿中皇上轻声咳嗽,又似乎“吱”得一声,似乎有谁推开了暖阁的西窗。定如再也忍不住,偏转头匆匆回望,正见皇上那瘦削的身子正杵在窗边。她不敢多看,赶紧收回眸子,可心里却寸寸都是留恋。

一路上李莲英一句话没有,步子却是飞快。定如紧撵着才勉强跟上。回到储秀宫时,太后正要开始用膳。崔玉贵在旁伺候着。李莲英跟了进去,定如正回矮房。云秀着急找她,说是太后找件绸褂。

太后腹泻似乎稍微好了些,但还是精神不济。她只有气无力地吃了几口热粥,便蔫蔫放下。

崔玉贵见李莲英进来,故意低声叹道:“这山参多难得啊,老佛爷竟不能自己受用,唉……”

太后闭着眼睛,靠在软垫上:“给皇上送过去了?”

李莲英回话:“回禀老佛爷,送过去了”。

太后点点头:“皇上气色如何?”

李莲英道:“回老佛爷,奴才瞧皇上还是老样子”。

崔玉贵瞥了他一眼,阴阳怪气道:“老样子?我怎么听说皇上日渐康愈呢”。

他一边说,一边打量太后的神情,见太后眉头微微皱了皱,便小声说道:“奴才听说了一件事,想禀告老佛爷”。

崔玉贵语气不善,太后睁开眼,瞧了眼屋内伺候的奴才,摆手道:“你们都先出去吧”。

众人退下,只留崔玉贵与李莲英。

崔玉贵噗通跪下,叩头道:“老佛爷,奴才这话说出来就是杀头之罪!可若不说,奴才着实过不去!”

太后本就心烦,哪儿有心思听他啰嗦:“你说吧,恕你无罪!”

崔玉贵磕头到地,又挺直腰身,一脸恳切地说道:“奴才听瀛台的小禄子说,自打皇上知道老佛爷您病了之后,整天欢欣雀跃,常常一个人都笑出声儿呢!”

正说着,太后突然对着门口摆了摆手:“你进来吧,我这后背正冷得慌呢”。

定如目不斜视,双手捧着件宝蓝色的百蝶坎肩匆匆上前,跪在软榻旁伺候太后更换。

太后指了指崔玉贵:“你继续说!”

崔玉贵脸色有些不太好看,可也只得硬着头皮:“奴……奴才……听说……皇上在睡梦中还说过一句话”,他一边说,一边瞟着太后:“皇上说……终于等到……还政这一天了!”

太后一下子睁开眼,恶狠狠地看着崔玉贵:“皇上当真说过这话?”

崔玉贵赶紧爬跪在地:“回……回老佛爷,这是小禄子亲……亲耳听到的……”

太后看向李莲英:“这几****去过瀛台,皇上真的是老样子,还是欢欣雀跃?!”

李莲英也赶紧跪下:“回老佛爷,皇上的确病容依旧,但”,他咽了口干沫:“精神却似乎不错”。

太后勃然大怒,本以为不过拉拉肚子,可连日腹泻已经让她心中生畏,她这辈子最大的心病就是一辈子都跟自己对着干的皇上。她知道她恨皇上,可皇上又何尝不是也恨着自己?!现下她病了,皇上应该是求之不得吧!

想到这儿,太后愤然道:“去把小禄子带来!”

定如早已伺候完毕,低头垂肩立在软榻后。此时此刻,她紧咬着牙,额角青筋鼓鼓跳动,一双手更是攥得紧紧地,仿佛随时都准备扑上去,狠狠扯烂这些颠倒黑白、混淆是非的混蛋!尤其是李莲英,他为什么不说皇上谢恩的事,为什么不说皇上现在是多么的凄惨?!寇公公说得没错,李莲英不过是长着一副温善面孔的老狐狸,根本不会将自己置于危险境地,他的可怕之处就在于,永远在别人遭受灭顶之灾时,还能微笑着做个貌似慈悲的看客!

不一会儿,小禄子连滚带爬被人带了进来,他身后还跟着一脸惊恐的定妍!

定如的心一下子揪住,她来做什么?!定妍入宫时间尚浅,根本不懂得其中的狡诈无情!

崔玉贵凶横发问:“小禄子,还不把你跟我说过的话,原原本本、一字不落地禀明太后!”

小禄子早就吓得抖如筛糠,他头也不敢抬,一边哆嗦,一边瓮声瓮气地开口:“回……回老佛爷,皇上……皇上前儿个晚上做梦……喊了一句……可熬出头了,终于等到还政这一天了!”

“啪”得一声脆响,太后伸手将案几上的茶碗摔在地上,她满脸凶狠,目露杀机:“皇上果真这么说了?!”

小禄子抖得连话也说不出来,他抬手指向定妍:“老佛爷……若是……不信奴才的,那……她……她也听见了!”

定妍一下子爬在地上,吓得已经哭了出来。

“大胆!”崔玉贵劈声骂道:“老佛爷问你话呢,你哭什么?!”

定妍依旧是哭。

崔玉贵气不过,上前一脚,正踹在定妍肩头。定妍一下子后仰回,脑袋撞在了绣墩上。定如掐着手,使劲咬着嘴唇,血腥早已弥散口中,可她浑然不觉,反而咬得更紧。

定妍哭着瞧了眼定如,定如悲苦地闭上眼,轻轻点了点头。

定妍哽咽着说道:“奴婢……奴婢……也……听见了。”

太后冷笑:“西狩的时候我就说过,出走不如殉国,皇帝亦殉之。看来这辈子我们娘俩得注定要同生共死了!”

太后把“死”字咬得极重,带着毅然决然的冷酷。

此时,定如抬起了眸子,透过刻花的软榻,定定看着眼前形色各异的四个人!太后、崔玉贵、李莲英、小禄子……她要记住今时今日他们每个人卑鄙无耻的样子。她在心里发誓,即使玉石俱焚,即使万劫不复,她也要让他们付出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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